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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想涛离开京城那天是我去机场送他的。他告诉我离京日期时,我问他,你想让我告诉非凡老师吗?
他犹豫了,我看得出。但最后他还是坚定地摇摇头。他说不了吧,我比较擅长悄悄离开。他来了,我就舍不得走了。
他没回到老家,回到他最初的正轨上去。老家的那个职位早有新人代替,当初看中的楼盘,价格早已翻了番。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你做出一个选择,后来发现最开始那条路更好,想回头时,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但他也不肯告诉我他到底要去哪里。他说苏老师,彩票中大奖这种事,一辈子只会有一次,你不可能次次都那么幸运。非凡于我,就是那个大奖,而这个奖可能要用余生很多很多的其他好运去弥补。京城已经没有我的好运了,我想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走的那一天,在安检口,他从钱包里抽出张银行卡,托我转交给赵非凡
我看了看银行卡,跟他说,其实没必要这样,非凡不会要这个钱的。
云想涛卖掉了他和赵非凡的那套房子——赵非凡早说过,房本写的是云想涛的名字,他早就决定把一切都给云想涛了。因此,房子的处理权也归云想涛。
其实拿着这些钱,云想涛回老家还能再买套房——买两套都行。既然他已经认定了追随赵非凡来京,是蹉跎了年华又蹉跎了感情,那么对于信奉付出必须有回报的云想涛来说,自己拿着这笔卖房的钱,难道不算是一种补偿么?
多么矛盾的人。
云想涛眨眨眼,笑了。他说请你一定要给他。我知道,钱到了他手里,他会惦记、愧疚、纠结一辈子——那就让他惦记好了。我俩闹成今天这样,我为他付出这么多,换他一个一辈子问心有愧,不过分吧?
他说,“无怨无悔”四个字,那都是笑到最后的人说的话。普通人怎么可能做到既无怨又无悔呢?
说完这句话,他朝我略一颔首,仿佛是怕自己会反悔似的,推着行李箱就朝安检门走去。风衣下摆随着他的转身而微微飘动,我突然想起赵非凡很久很久以前跟我说,他第一次撩云想涛时说的话——“云想衣裳花想容,你这名字起得好。”
他就像是一朵孤独的、漂泊的、潇洒的云,来时毫不犹豫地来,走时毫不留恋地走,来时只为遮蔽一人,为此不惜赌上良心、声誉与前程。而到爱情维系不下去的时候,就轻飘飘地转身离开,把所有的深情与报复都留在一张沉甸甸的银行卡中。
你很难说他到底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他似乎只对赵非凡一人情深似海,而并不在乎伤害到其他人,但至少在这一刻,他只是万万千千的失意人之一。
我的手机恰在这时候响起来,是赵非凡。他不知从何处得知云想涛今天要走的消息,也不知从何得知是我来送他。电话里急匆匆地嚷,说苏老师,你拦住他!拦住他别让他走听见没有!我很快就到,我就说一句话,如果他执意要走也要等我说完才能走!
可是云想涛的衣角已经消失在安检门的另一侧。
我说,非凡老师……人已经进去了……
赵非凡还是来了,在四十分钟以后。你永远不知道京城的交通会在什么时候堵在哪一段,但毫无疑问,至少这一天,它堵在了赵非凡挽留爱情的最后一寸。
挂了赵非凡的电话,我紧急给云想涛发消息,想让他再多等一会儿,哪怕一刻也好,但消息发出去,是一个大大的红色惊叹号,云想涛决绝地,在跨过安检门之后删掉了我。我又急忙跑到广播站去广播,然而“云想涛先生,听到广播请速到安检处,您的家人赵非凡先生正在找您”响了一遍又一遍,那个身影却再没有出现。
最后,是赵非凡踩着广播声,拨开人群,满头大汗地跑来。我不敢直视他殷切的眼神,于是别开目光。不过我想赵非凡应该早已想到这个结局,毕竟他才是最了解云想涛的人。他跑到我身旁,没有问我是否拦下云想涛,没有问我云想涛留了什么话,只是一把紧攥住我的胳膊,从喉间挤出一声响亮的悲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