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元宵本质上是个不算傻的傻白甜,乍然得知了这么恐怖的内幕,饭都吃不下去了。只有炎柏葳完全没受影响,吃的美滋滋,吃完也没给磊哥儿讲课,抬身就走了。而唐时珩,握着那些银两一路疾走,出了村外。村口的柳树下,一个青衫书生正负手在外头等着,两人都是相貌端正丰神俊朗的人物,有人从旁边经过,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然而青衫书生眼神很冷,道:“为什么这么少?唐兄,你莫以为我不知,你妹子如今发达了,与城里人做生意呢!要个一二十两银子,又有何难?”唐时珩几乎掩饰不住脸上的狰狞:“你不要听信那些流言!她哪有那个本事!不过是仗着与贺元宵关系好,所以才借那个场子装装相罢了!”青衫书生冷冷的道:“这我不管,这些银子,我先收着,还望唐兄再帮我筹措几两……我改天再来拿。”他顿了一下:“唐兄也莫要怪我,我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又怎么敢来为难唐兄?”他甚至还彬彬有礼的拱了拱手:“还望唐兄不要见怪。”唐时珩缓缓的道:“我……尽力而为。”那人作了一揖,看看左右,飞快的转身走了。唐时珩握着拳头,死死的盯着他的背影,面上又是愤恨又是惶然,好一会儿,才咬牙转身,往村子里走去。走着走着,路上不知为何,滚过来一粒石子,唐时珩脚下猛的一滑,整个人就从田埂掉了下去,痛的闷哼了一声。不远处的树下,有人跃了下来,是炎柏葳。他遥遥瞥了瞥这边,然后颇悠闲的跟在了青衫书生后头。那田埂并不算高,可下头是水稻田,等唐时珩爬起来的时候,文士衫上已经全是泥汤子,就算洗,也未必能洗干净了。唐时珩毫无办法,只能这么一身狼狈的往家走。还没到,遥遥就见贺满囤家的林婆子和赵氏,正一左一右坐在唐家门口。老远就听到她们拍着大腿骂街:“丧良心的东西啊,才多大的人就敢勾搭后生了,可怜我们满囤儿是个老实人,竟叫这丧良心的小蹄子糊弄了啊!”朱氏急的直骂:“你们闹腾够了没有!这是贺满囤自己折腾的,关我们大丫儿什么事!”“放你娘的屁!”林婆子就怕她不搭茬,她一搭茬,她登时跳了起来,指着她骂道:“老娘我今天发个毒誓在这儿,这主意要是我们满囤儿自己想的,我们老贺家一家子都不得好死!”她指着他:“你说你清白!你倒是也发个誓出来!”朱氏哪敢发誓,这事儿她心里有数,就是大丫儿折腾的。顿时就帕子一捂脸,哭了出来:“我们大丫儿就是开个玩笑,你们自己认了实,又冤到我们身上……”“我呸!脸都成橘子皮了,妆这个妖精样儿给谁看!”林婆子大骂道:“不要脸的下作小娼妇,起坏心撺掇了人,要是没出事儿,你们不定怎么背后笑呢!这出了事儿,你们就把王八脖子一缩,跟我们装疯卖傻……”“就是!”林氏也道:“哪村没几个后娘,就没见狠成你这样的!自己下药害了人,还把锦儿一个孤女赶出门,如今又天天儿冤人是扫把星,扫把星为啥不克别人单克你们?还不是因为老天都看不过眼!”一时吵的沸反盈天。土里刨食的命唐时珩遥遥看着,直恨的眼都发红。这个乱七八糟的家,他真真儿是受够了!一天,一时,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他如今一点都不怀疑,唐时锦真的是个扫把星!可林氏说的没错!她不克别人,专克他们!上次的事就不说了,这一次,他刚接了她的银子,又大平路上摔了一交,这不是扫把星克的,是什么?可是除了唐时锦,他又能去哪儿找银子?就在这时,有人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唐时珩急定了定神,一转头,就见周玉儿站在一旁,满脸担心的看着他:“唐大哥,你没事吧?”唐时珩习惯的扯出了一个笑:“我无事,只是不小心摔了一交。”周玉儿犹豫了一下,转头看了看唐家门口,“你是不是一时回不去?你等等,我拿我哥的衣服给你先换换!”她扭头就跑了。唐时珩倒是一愣。他微微眯起了眼睛,恍然发现,他,好像也不是只有唐时锦这一条路的。周玉儿不大会儿,就抱了一套衣服过来,偷偷向他招手,两人去了屋后,周玉儿把衣服给他:“唐大哥,快换上。”唐时珩一看,居然还是一件长衫,质地也很不错,起码比他身上这件强多了。不由得声音更温柔了三分:“多谢玉儿。”周玉儿当时就红了脸。之前唐时珩是一直叫她周小娘的,一叫玉儿,平生了几分亲昵。然后唐时珩换上身,稍稍肥大了些,却也算合身,周玉儿抱着他那件衣裳:“我拿回家帮你洗洗,再……再给你送回来!”少女心事,本来就细腻,再送衣服,不就又多见一回?她羞答答的看着他,唐时珩点了点头:“有劳了。”周玉儿大喜,羞看了他一眼,再也不好意思多说,小跑着离开了。林婆子两人又闹了半个时辰,去菜地拔了几个萝卜,这才走了。等人都散了,唐时珩才回了家,皱着眉头思忖。朱氏和大丫儿,在屋里恨的又哭又骂,却是毫无办法。但凡家里男人成器,她们也不会叫人欺负成这样!可是唐有德嫌烦,一出去几天不着家,唐时珩也是动不动一走一天,就算在家,也是闭门不出,她们只能擎等着挨骂!头一天的时候,她们没防备,连米袋子都叫林婆子抱走了,如今好歹记着先把粮食藏起来,可是……林家人连桌子凳子都不嫌,逮什么抱什么!朱氏骂大丫儿:“你说说你,为啥挑了这么个人!”她并不觉得大丫儿这么做有错,只是觉得她做的不够好!大丫儿哭道:“我哪能想到,唐时锦居然这么狠!”朱氏也不由得抖了抖。她如今,一想起唐时锦就觉得心尖子直打颤,是真的不敢惹她了。唐时珩走过来,很平静的叫了一声:“二娘。”朱氏恨恨的抬头,看着他。连大丫儿也对这个不作为的兄长生出了怨恨,瞪了他一眼。唐时珩平静的道:“咱们家如今这情形,什么人都能欺负,二娘可甘心?爹爹无心俗务,也不会再应试……而我,先生说过我必中的,只消等到明年二月我应试,哪怕考中了生员,我们家,也是无人敢欺,若中了秀才,甚至更进一步,自然人人羡慕景仰……二娘,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明白,我如今是家中唯一的倚仗,你不该再耍什么心眼儿,合该好生供养我才是。”他顿了一下,一字一句:“我说句到底的话,你就算是继室,也是我娘,我们读书人极重规矩,到时,我一定会孝顺您的。珍儿、瑞哥儿,将来不也要靠我这个兄长?”他不提瑞哥儿,朱氏还有三分意动。可是她一提到瑞哥儿,朱氏登时勾起了前恨,咬牙切齿的道:“我不稀罕沾你的光!我也没银子供养你!你有本事,就去找你死去的娘去!找你那个扫把星妹妹去!”唐时珩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起身走了。他心存大志,又自负才华,原本并不想给自己留下什么污点,或者直接说的明白一点,不想在中举之前娶什么糟糠之妻。再说周玉儿长的不好看,他觉得定下这样的妻房,哪怕是暂时的,也太委屈自己了。但距离县试,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着实不算短。反正要天天这么闹腾下去,他根本就没办法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