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都带着学徒,农闲的时候,村里人向来喜欢囤些木头,买下来也都不贵,直接拖过来就开始打家俱,贺元宵也是兴兴头头的两边儿跑,又忙着竹杯子,又帮忙锯木头,殷勤的很。才忙了一个多时辰,就听村里闹了起来。竹林村不算大,一嗓子能从村头嚷到村尾,唐时锦站在石凳上往下看,能依稀看到人好像聚在村东头。不一会儿,贺元宵就带来了新鲜的八卦。据说唐时珩上午在河边昏倒,头上跌的乌青一片,头发全湿透了,被人扶了回去。回家没多大会儿,他就醒了,然后他就赶紧叫大丫儿去河边,说是要找丢了的银子。大丫儿找了半天,只找到一小块碎银子,有一钱左右,然后唐时珩就说不对,就叫人打听是谁拣了去。没多大会儿,就找到了贺大壮身上,然后朱氏就去他家要银子,贺大壮直接不承认,之前说看到了的半大小子,叫他一吓唬,也不敢做证了,吓的掉头跑了。这不闹腾了半天,贺元宵过来的时候,朱氏正拍着大腿在贺大壮门口哭呢。贺元宵问:“听说这银子是你给的?”唐时锦点了点头,贺元宵叹了口气:“唉,我就知道你得心软!你家这些人,也就唐大哥人还不错,大丫儿我之前还觉得她好,但自从上回她冤枉你害人,我就再也没理过她了。”炎柏葳留下来给磊哥儿讲书,句句听在耳中,不由抬头看了她一眼。就在这时,人声渐渐走近,贺元宵站上石凳子往下一张,顿时眼都瞪大了:“不好!你那个后娘朝你家来了!”唐时锦并不意外,挑了挑眉。不一会儿,唐大丫扶着朱氏,就到了门前。这会儿贺十五带着两个木匠,加上学徒和贺元宵,好几口子人,正干的热火朝天。朱氏的眼神儿迅速扫过院中,眼中全是算计,旁人也在指指点点,低声议论。唐时锦迎了出去,道:“朱娘子,诸位乡亲,过来有什么事?”“唉!”一听这称呼,朱氏就长叹了一声,然后她轻声道:“二丫儿,我知道你心中必是怨我的……”“当然怨啊!”唐时锦朗声道:“我曾经一心把你当亲娘,可是你先是下药要药死我,一封断亲书叫我顶着扫把星的名头被赶出家门,如今又千方百计的磋磨唐时珩……我又不是傻子,当然要怨了!”先声夺人嘎嘣脆!朱氏还没回过神来,她就叭叭叭全说完了!朱氏脸色一绿:“二丫儿,你胡说什么!”“朱娘子,”唐时锦道:“我句句都是大实话!绝没有半句胡说!而且如今断亲书都写了,我与弟弟单门独户,你叫的哪门子的二丫儿?直接叫我唐小娘就好。”朱氏长吸了一口气。她知道如今的唐时锦难缠,却没想到是这么难缠!大丫儿急道:“你又何必如此!阿娘也就算了,当初你见了爹爹,也是这般无礼,连一声爹爹也不叫,不过是一封断亲书,你就连十年的生恩都忘了吗?”哟??莲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长进了啊!看大家都露出“也有道理”的神情,唐时锦朗声道:“你这话我听不懂!若还依着之前的称呼,那当初又为何要写断亲书?不是分家不是分户这是断亲!!自此两家再无干系,老死不相往来!当日特意请了里正大人和诸位乡亲做证,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难道是在耍着大家伙玩儿吗?”大丫儿一噎。磊哥儿正在房中念书,听到声音,赶紧往外跑,被炎柏葳随手提住,心说傻小子你急个什么劲儿?你阿姐一张嘴就能骂翻全场,根本用不着你!唐时锦道:“闲话不用多说,我只问你们,来这儿有什么事?”朱氏不敢恋战,急道:“二丫儿……唐小娘,今天的事情,你想必也听说了,我倒不是为自己,只是家里日子艰难,你既晓得接济你大哥,想必该说的,他也同你说了,你一片好心是不假,可现在这些银子,平白叫人冤了去,你大哥还为此摔了一跤,连大夫也没钱请的。你若有心,不如好人做到底,再接济他两个,我替你大哥谢谢你了……”啥啥?这话啥意思?她们的银子叫人抢走了,要不回来,听说她手里可能还有,所以柿子挑软的捏,让她再给补上?朱氏现在是彻底不要脸了么?唐时锦都叫她这个逻辑给气乐了。唐时锦冷冷的道:“是,我是听唐时珩说了!我也正想问问你!家里日子艰难,为啥唐时瑞能天天儿的不断荤腥,唐大丫也是穿金戴银?”她一指大丫儿头上的钗子,一副为兄长打抱不平的样子:“那会儿我们兄妹还在,艰难就只艰难在我们仨身上,如今我与磊哥儿已经被赶出来了,少了两张嘴吃饭,三份儿口粮还不够养唐时珩一人?又何至于只艰难到他一人头上?!你也偏心太过了些!唐时珩毕竟是撑门立户的长子男丁!”她似乎气不过,停下来平了平呼吸,才又道:“我拼死拼活的赚了几两碎银,全给了他,却把他害的无故落水……如今,我还敢再去看他吗?朱娘子,你真的敢要我去看他吗?”送上门来的戏搭子场上忽然一静,大家面面相觑。对啊,唐时珩向来身体壮健,怎么会忽然晕倒?难道说……又是叫她给克的?但凡与她扯上关系,就要出事?朱氏也愣住了,连之前她的挑拨都忘了,只想着,难道真是她克的?可是终究不甘心,看这门口铺开的架势,这死丫头手里绝对还有几两银子!听说她要打小全套呢,不说木料了,光工钱就得有一两来的!她拿回去能顶多少事!朱氏迟疑了一下,还是道:“不过是凑巧,谁还怪你不成?”“好,这话可是你说的!”唐时锦转头道:“元宵哥,对不住,这打家什儿的钱,你们要帮我多垫一些了。”贺元宵很机灵,飞快的道:“早就说都帮你垫上,你那几两银子,留着傍身就好。”唐时锦正要说话,却见炎柏葳排众出来,沉声道:“唐小娘,前些日子承蒙相救,还不曾报答,既然恰好遇到这件事,那不如我替你把银子讨回来?”咦咦?唐时锦有些欣喜,这送上门来的戏搭子很给力么!不用再多掏当然好了!于是她道:“那就有劳了。”大家还没回过神来,她就一摆手:“那走吧。”于是她就往贺大壮家走,大家迅速回神,赶紧跟上,磊哥儿也想跟过来,被贺十五拉住了。大家对贺元宵很熟悉,对炎柏葳却一向敬而远之,不少人拽住贺元宵打听,也有人凑过来问她:“二丫儿……不是,锦儿,你跟这位炎郎君熟?”唐时锦的声音不大不小:“也不算熟,只是有一回我跟磊哥儿上山,碰上他生病,就顺手帮他做了一顿吃食。”大家恍然大悟。唐时锦年纪小,还说不到男女大防上去,有这么个前因在,他站出来帮她一把,也是名正言顺。很快到了贺大壮家。炎柏葳直接上前一步,一脚把柴门踩到了地上,哗的一声响。贺大壮听到声音,冲了出来,满脸的凶神恶煞:“谁他娘的敢……”却一眼见到了炎柏葳,迅速转为惊恐,退了一步。炎柏葳淡声道:“贺大壮,你之前抢我猎物,还诬我为晌马,可有此事?”贺大壮平时在村儿里横行霸道的,此时却双腿发软:“我……炎郎君,我也没,没说什么啊!”唐时锦见别人都不敢声援,立刻投桃报李:“胡说!你明明就天天跟人家说他是晌马!还颠倒黑白,说别人抢你的猎物!人家不过是生病过来乡下休养,这些大家公子,从小骑马射箭的功夫人人都学,会功夫有甚么奇怪?你凭什么嘴巴一张就给人扣上个匪名!这种事情也能混说的?还不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