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甘霖苦笑一声:“锦儿,干爹教儿子没教好,你受委屈了。”“干爹,您千万别这么说,哪有什么委屈?”唐时锦笑道:“我数次得干爹照应,若为了这点子小事,跟哥哥嫂子们计较,那就是不识好歹了,谁家日子好过,谁家又不盘算呢?这都是人之常情,哥哥们性情天真,是因为干爹您慈祥博大,我羡慕还来不及呢!又岂会怪他们。”贺甘霖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唐时锦这话说的十分漂亮周全,也十分亲昵,可是其中的通透从容之意,却叫他听的口中发苦。她非常明白,这不是他的授意,也感恩他的照顾。但她更明白,若两边有冲突,他肯定是向着儿孙的。所以这就算不是他的意思,也是他的意思!所以……还有什么好说的?贺甘霖也就不说了,只道:“干爹惭愧,但锦儿,你这伤的十分严重,还得……”一句话还没说完,外头忽然嚷嚷起来。然后有人冲进门来,道:“贺大夫!贺大夫!快快!唐大郎家的瑞哥儿砸断了腿!你快去看看!”贺甘霖吃了一惊:“瑞哥儿?”他看了唐时锦一眼,唐时锦也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然后她道:“干爹,你先去!”一边又向屋里道:“干娘,烦您叫哪个哥哥或者侄儿送我回去!”又叫磊哥儿:“你在这儿等着我!不许跟来!听话!”大家一路小跑着,去了唐家。路上,报信的村民才说了,说是瑞哥儿住的西屋,屋梁忽然倒了一条下来,砸断了瑞哥儿的腿,瑞哥儿疼的叫了两声,就昏死了过去,但现在朱氏不陪他睡了,隔着门户,家里人竟没听到,一直到天亮才发现。等回了家,一看那个位置,唐时锦也不由得吸了口凉气。唐家原本只有一间正屋,这东屋西屋都是后加的,是一个尖顶木梁的结构,檩条是硬竹所制,而掉下来的檩条,连着屋顶大片的稻草,就砸在了床榻上,枕头的位置……这绝对是唐时珩做的!看来他是想要他的命啊!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了那个关于葬礼的恐怖推理段子。所以唐时珩为何没有坚持要银子置办贺礼?为何要跟她说这件事当没发生过?因为如果“家中幼弟意外去世”,那他就根本不用上门贺寿了,而且也不会显得失礼!真的是……叫人背上发凉!朱氏已经哭的歇斯底里一般,唐有德也是焦急的来回打转,就在这时,大丫儿忽然冲了出来,指着唐时锦,尖声道:“是不是你!这是不是你做的!”唐时锦坐在院中的水井沿子上,抬头道:“姐姐?”斗狠大丫儿不管不顾的冲了上来,掐着她脖子就要往下按,唐时锦“猝不及防”,整个人往后一仰,一把抓住了绳架子。人群轰的一声,好几个人上前来拉,才把两人给拉住了。唐时锦被她掐的直咳嗽:“你,你是不是疯了!”有人道:“唐大郎,你快过来看看!你们大丫要把二丫按到井里去!”唐有德简直焦头烂额,冲过来二话不说,就甩了大丫儿一耳刮子:“好好的,你又发什么疯!!”“爹!”大丫儿哭道:“我是心疼瑞哥儿!好好的竹檩条,怎么会忽然掉下来……她是想要瑞哥儿的命啊!”唐时锦一脸的不可置信:“这种事情你也能栽给我?”“不是你是谁!”大丫儿这会儿恢复了几分理智,又把那个娇娇弱弱的劲儿拿了出来,抽噎着道:“你恨瑞哥儿偷东西栽赃给你,你就想害她……”唐时锦愕然打量她:“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是讨厌瑞哥儿偷了东西赖给我,可是上次爹爹已经主持公道了啊!他是我亲弟弟,他还是个小孩子,我……我又不是个畜生,怎么可能为了这点事就害人性命?你这个想法也太可怕了吧!”大丫儿哭声一停,心中暗恨,叫她这么一说,反倒显得她好像蛇蝎心肠,不在乎姐妹情谊。旁人也都纷纷道:“这种事情可不能乱说!”“就是!二丫儿就是个专门顶缸的是吧?啥事儿也往她头上栽?”唐有德黑着脸骂她:“还不滚进去!丢人现眼!”这要是朱氏,看出形势不对,再不甘心也只能暂时认怂了。但大丫儿才十一,即便天赋莲禀,城府毕竟不深,气的大哭:“爹!不雨不雪的,好好的竹檩条咋会掉下来,这是想砸死瑞哥儿啊!要不是瑞哥儿睡觉不老实,这会儿砸的可就是脑袋!她是想杀人啊!”这倒是真的。众人都是一静,大丫儿哭道:“二丫儿住在柴房,离的这么近,进出都惊动不了人,肯定是她做的!”唐时锦喃喃的道:“可是我没在家啊……”心头却是暗暗吃惊。要知道,正常来说,竹檩条掉下来,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是个意外。就算大丫儿再恨她,也不可能想到用这种事情栽赃,可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找她,还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再想想唐时珩临走之前,抱着她出来说话,她简直不寒而粟。唐时珩从不做没意义的事情,那个时候,朱氏怎么都不可能给她银子,他还对大丫儿这么好?现在看来,唐时珩那时候肯定给了她某种心理暗示。他不在家,她又住柴房,这事儿就说不清了!唐时珩其人,够狠够毒,有心机有决断,在没把握对付他之前,不宜与他为敌。看来这个好妹妹的面具,得先戴几天了。心里思忖,嘴上却接的溜:“我在干爹家里,我脚受了伤……”“对啊!二丫儿受伤了!”“我知道!昨儿她上山踩着了竹茬子,还是我把人背回来的呢,流了那老多的血。”大家这才看到,唐二丫右脚,穿了大人的鞋子,里头确实厚厚的包扎着,还隐约沁着血。大丫儿道:“谁知道是不是真的!”之前说话的村民,当时就不乐意了:“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亲眼看到的,也是我送贺大夫那儿去的,老大的一个血坑坑,二丫儿疼的脸都白了,咋滴?你觉着我还帮着做假?”“我也见了,一路走一路滴答血,这还能有假?你这孩子咋这么孤拐呢?”又有人道:“再说了,二丫儿这点小人儿,竹檩条她连够都够不着啊!”大丫儿气的直哭:“她天天儿上山,闭着眼都能走,咋偏偏这时候伤了?”唐时锦忽然心头一动,她喃喃的道:“其实,我也很奇怪,我明明挺小心看路的,结果不知道为啥竟没看着,一下子就踩竹茬子上了,还戳的老狠老狠的……”大家一时还没回过味来。大丫儿哭道:“你就是装模作样!肯定是你!肯定是你!”唐时锦看向唐有德:“爹,你就看着她这么污蔑我?”“爹!”大丫儿也扑进他怀里:“瑞哥儿太可怜了,他才八岁啊!”唐时锦一秒挂上了演技buff,她不可置信的摇着头,眼中的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所有的坏事,永远都是我做的,从来没有人信我……”大家不由得一静。下一秒,唐时锦脱掉鞋子,三把两把扯开了布条,猛的伸脚,几乎没踢到她脸上:“唐大丫!你告诉我这怎么装模作样!我路都走不了,你也能把黑锅甩给我,是不是我死了你也说是我的魂儿做的!”她举着脚,本来敷上的药都掉了下来,就露出了一个深深的血洞,犹在往外涌着血。大丫儿吓的一呆。其它人也都看到了。吕氏急上前道:“锦儿!你这孩子……”她急把她抱了起来,用袖子遮住她脚:“唐大郎,瑞哥儿出事,咱们也难受,但也不能啥都栽给锦儿吧!欺负锦儿没娘么?她还有我这个干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