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转去忙碌的单薄倩影,耳廓却红得像嫣红流苏耳挂,稀稀祟祟的白噪音,像有人在耳边哄睡。掌心刚还抚上她的纤腰,盈盈不及一握的温软,指尖的酥麻触觉,叫人过分恋恋不舍。因着这股馥郁荼蘼香,岑嚣觉得房间里多了份“人气”,像漂泊已久的船舶,终于寻觅到停靠的港湾。岑嚣喉咙里溢出细碎笑意:“今晚留下,嗯?”她抬眼,见他散漫勾着嘴角,似笑非笑地漫不经心,明明是征求的语气,却上扬的单音节分贝,如电流般撞进耳蜗里。姚蘼一直觉得丧失生理性功能,她的耳朵就是摆设。现在他似是为她寻觅到新用处,害羞时会发热变红,耳垂更像坠着相思豆,百试不厌。“是妈妈希望……”他解释,轻咳一声努力证明他光风霁月,淡然处之:“她给你准备了房间。”“不能送我回学校吗?”她很纠结。“天色已晚,下山的路很危险。”他言语中又透出可怜无辜,反倒令人有些无端的心软:“而且我现在受伤了。”曾断手开越野的岑大少,只好披着狼皮伪装小绵羊乞怜,私下偷偷将指节攥到青白。“那能否麻烦家里的司机……”“司机全放假了,家里唯一能开车的岑教授,刚晚饭还喝了酒~”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声线清冷,眼底深情仿佛能掐出水来:“妈妈满心期待你来家里,很早就开始布置房间。”几乎不给她反应时间,牵着她的手就去了隔壁。嘉澜新湾的客房,堪比名副其实的公寓,书房、健身房以及衣帽间一应俱全。跟岑嚣那边截然不同,温柔到骨子里奶油清新风,一眼就沦陷,很大的落地窗,举目望去甚至找不到直线条和尖锐棱角,一抹清新绿色点缀,让空间更鲜活生机许多。叶女士早先把房间设在隔壁,原是指望两人多培养培养感情,如今倒怕自家小兔崽子偷吃“窝边草”,真是操碎了心。“喜欢吗?”岑嚣心里暗戳戳给母上比个大拇指,太有先见之明了。姚蘼清透的眸,像浸润在水中的琉璃珠,晶莹剔透,长发披散,两颊淡粉,像是三月季春探出墙来雨润红姿的一枝杏花。她犹豫半晌,作最后挣扎:“可是我没带衣服……”岑嚣从来都不打无准备之仗,客房里从里到外一应俱全,床头柜上甚至有堆成小山的纽扣电池。别人送心上人礼物都是包包首饰,他却独树一帜,只因耳蜗电池对她是必需品,他见过她与这世界锻炼的惊慌失措。而且小兔子不喜欢负担感太重的礼物,满屋白绿清新中,几只温柔粉嫩的朱丽叶塔已足够与众不同。“见惯了量产的客套,最笨拙的真诚格外心动。”1“答应吧?”他满眼希冀。姚蘼点了点头,被揉乱的碎发,像毛茸茸摇曳的蒲公英,展露出优美的颈。岑嚣眼神晦暗,贪婪地想将她据为己有:“转过去,我帮你扎起头发,妈妈还准备了甜点。”少女黑发如墨,他优美修长的手指顺着发丝摸索梳理着,划过蝴蝶骨、脊柱和尾椎,笨拙又随意的动作,勾动往复的涟漪。岑嚣冷静下来,低头看到遮掩的半边蝴蝶翅膀:“你这么个乖宝宝,竟然还去纹身?”姚蘼坦诚:“为了遮疤。”她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反手抓住他的手指抚上去:“是凹凸不平的烧伤,不知你对迁安一中音体楼的大火是否有印象,那次我死里逃生……”那天,她鬼使神差走进刺青店,老板娘还因她未成年不肯,后来听了她的解释才勉强点头。初初给她设定些素雅的几何或花卉图案,她却只执意纹了只蝴蝶,火红绰约,却是只义无反顾扑火的飞蛾,来纪念她明媚又忧伤的稚恋。岑嚣刚开始吃味,因为霍荻远常常用“蝴蝶”代指自己,因为字母首写都是“hd”,她背上那只蝴蝶,他还以为是为心上人而纹。姚蘼沉浸在回忆中,目光深邃而旷远,他终于把荼蘼花发饰固定在发丝上,勉强扎起的低马尾自由style,有些狂野,还需勤学苦练。“那场火我也困在里面,结果戒指没找回,还意外搭把手救了个小姑娘!”他以为是她随意起的话题,也跟着附和:“没想到浓烟中毒我人先晕了,结果醒了小姑娘跑没影了……”毕竟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他还挺遗憾。“你当时是为了找戒指?”“高中打工赚回的:他的“乖乖”姚蘼生病了。一场不大不小却突如其来的感冒,似是一切尘埃落定后,向来紧绷的神经一松懈,她的体力和精力便消耗殆尽。知闲阿姨让下面人准备的沙河蛋糕和提拉米苏,姚蘼勉强用了两口,已经让岑嚣欣喜若狂了,他照顾她就像是呵护易碎的水晶娃娃,无不尽心体贴。长冬的夜空出现雨霁后的云翳,雨打卷了枝叶,窗外丝丝缕缕的熙攘传进姚蘼的耳中,幸好房间内一直是恒温恒湿。姚蘼临睡前总觉得脊背发冷,细长白皙的藕臂浮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头昏昏沉沉,第一次觉得冒昧敲响了隔壁的门,她记得在医药箱里看见了乙酰氨基酚。舍下脸的羞怯和明天下午的考试孰轻孰重?她分得清楚。但数小时前的“惩罚”还是让姚蘼面红耳赤,岑嚣很懂分寸,自然不会得寸进尺让她为难,反而是翻箱倒柜找了纸笔,罚她为他画一幅素描肖像。毕竟他如今沾了“救命恩人”的名头,自然要好好培养一番感情。他满怀希冀的眼神,让她根本无从拒绝。暗恋虽然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和刻骨铭心,但每个人都有自我的纪念方式。可以是五百二十颗幸运星或千纸鹤,可以是写得密密麻麻的日记本,笔墨和着泪水写不尽的苦涩与甜蜜,她纪念和仰视他的方式则是画画。高二成绩不显时,妈妈还以为她想走艺考的路子,那一幅幅被白布覆盖的油画,大胆的色彩运用,深刻细腻的笔触,画山是他,画水也是他。但画本里真正画他的时候,却总是小心翼翼,不敢为外人道。嚣张恣肆的银发,嘴角不羁的随意勾笑,以及眼下那颗勾魂摄魄的滴泪痣,她不知他没窥得画像全貌,至今仍吃着霍荻远的“飞醋”。如今利落黑发,眉眼如画堪称模范生的岑嚣,很难让人想象高中叛逆时的蛮横张扬,那段回忆似乎只属于她自己。“为我画张画,就这么为难吗?”岑嚣把纸笔递给她。不知姚蘼为何忽然紧张,他记得那幅精致肖像画的一角,每一笔都能窥得作画人的用心和怜惜,他心头微微苦涩,小兔子的倔强和长情让他有些猝不及防。姚蘼接过,嘴角温柔地勾起一抹笑意:“荣幸之至。”她认真的模样,恬静而美好,头发仍是他扎好的低马尾,颊边垂了一缕发丝,在白皙透粉的精致小脸上,溜了半截略深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