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毛巾敷衍擦了下湿发,岑嚣长腿踢了脚陈洛州,懒声道:“从你那堆破铜炼铁里,挑辆车给我!”“老大,你不是瞧不上……”“我车引擎盖,被我开了瓢~”他习以为常。陈洛州瞪大了眼:“那辆世爵c8?”原来山路湿滑,他油门一时踩猛了,撞景观石上差点翻车。“你再废话,我让你今晚就开瓢!”岑嚣语调稍抬,眼眸加深却看向床上的她,暗灰色的床品更衬得她雪肤透白,楚楚可怜。陈洛州马不停蹄退下,却暗自佩服岑嚣的判断力和执行力。暴雨夜山路飙车不说,却一心二用先找人查了徐孟坤,又吩咐他翻遍陈家监控,几乎是用飞的速度抵达藏书楼。偌大的卧室里,终于只剩下他俩人,岑嚣眼尾稍扬,轻笑一声挑破:“又装睡?”他甚至准备了新的纽扣电池,坐在她身边熟练地把旧电池拆下,换好又准确无误帮她把“小耳朵”别好。姚蘼把自己埋在被子上,像逃避装无辜的鸵鸟,唯一露出的眼眸天真无邪,脸颊红得像是熟透的苹果:“岑……嚣?”“嗯?”是被拉长的尾音。她额角的乌青弥散开来,像是顶着朵盛开的牵牛花,踯躅道:“我的伤没事,不用大张旗鼓去医院,我自己处理一下就好。”他俯身低头看她,凌厉的眸似是暗流涌动,散漫哂笑道:“小孩,你忘了自己谎话连篇,在我这儿信任度还没刷够?”雨幕中的临川,依旧流光溢彩。她原本还挣扎着自力更生,却被岑嚣打横抄起,直接从床边抱到房车上。头顶只开了盏昏黄小灯。他坐在她身旁闭目遐思,触手可及。她脸早已红透,悸动鼓燥的心跳在极度安静之下,也变得格外清晰可闻。岑嚣和她说了话,替她换了纽扣电池,甚至还抱了她,月满则亏,她心底涌起的苦涩委屈,却让她宁愿相信这只是场梦。只是让她再放纵一点,再贪婪一点……光影笔直入刀,勾勒出他深邃冷峻的轮廓,气质嚣张又矜贵,她凝视许久,不由得看得痴了。岑嚣猛地睁眼,眸色清冷,她却不好意思别过身去。只听见耳边稀松一笑,哑声莫名带了几分撩拨情意:“小孩,你是怕我,还是怕我咬你呀?”姚蘼紧闭双眼,不敢再看他,怕得不到,又藏不住,怕两人交际越多,她越弥足深陷,连当陌生人都没有勇气。怕最后,只她一人粉身碎骨。眼睫颤颤巍巍,她累及便悄然进入梦乡,等再清醒时才发现头顶白光如昼几人早已身在急诊大厅里,岑嚣一路抱着她走通道进了医院,眼下正在等ri检查……长裙,遮不住纤细透白如藕节的双腿,岑嚣不止从哪找来两宽大的西装外套,将她全身抱了个严严实实。即便隔了一层不料,膝弯下他强健有力的手臂,男生那张深邃桀骜的俊脸侧头俯视她,姚蘼耳边一红,挣扎着想下地,禁锢她的双臂却更紧了几分。“别动。”是冷冽雪松混着烟草酒味的灼热气息。熨帖过她脸颊,席卷而来。“小嫂子,你别心疼嚣哥,他常常健身举铁,腰腹核心力量强得很,抱三个你都是洒洒水,小case啦!”陈洛州嬉皮笑脸献殷勤。他不知从哪推来个空轮椅,胖得浑圆横看成球,脸盘皮厚胁肩谄笑,被岑嚣刺了句:“傻缺~”她在岑嚣怀里只能露出小脸,却唇红齿白,泪光点点,仿若病西子捧心蹙眉,惹人十分怜爱。陈洛州顿悟,江家从哪挖出来的宝贝,狗屁“商业联姻”,这明明就是真爱~岑嚣抱着她一路跑上跑下,好不容易检查完,到医生诊室才有些恋恋不舍把人放下,各种胶片报告摊了一桌子。“额头只是外伤,右踝轻微骨折一会去固定一下。”被副院长叫魂般催来会诊的主任医师,见眼前这声势浩大的阵仗,尤其是旁边惹不起的太子爷一脸阴鸷担忧,不由得多嘱咐:“小姑娘伤得不重,休息两周即可。”她似乎理直气壮了些,蚊声道:“就说没大碍……”“噢,忘了小兔子是未来的白衣天使。”岑嚣慢悠悠调笑,语气重点放在“未来”两字上。戏谑的弧度似挂在嘴角,音质清润低醇。姚蘼的脸蛋,白里更透红了些。“小姑娘学医的?”他端给她杯温水,替她回答:“临大医学部的高材生。”“以后有兴趣可以来济明规培实习?”主任医师颇有兴趣问。姚蘼神情一滞,茫然地逡巡一下四周,纸杯中的温水微微荡漾,泛起圈圈涟漪,她才发现这不是公立医院,竟是济明的急诊大厅。清冷的眸,唇线绷直,语气忽然生硬了些:“不用了。”岑嚣长途屈膝,刚想重新抱她去隔壁固定,她有些不好意思提议想去趟洗手间,并且固执己见拒绝了所有人的帮助,重点代指他。急诊科的护士也忙得团团转,她咬了咬唇:“我自己可以。”看那一瘸一拐的纤弱背影,岑嚣嗤笑两声,他是洪水猛兽,小兔子誓要和他楚河汉界,泾渭分明。某人声线微寒,到底别扭嘱咐:“小心点。”姚蘼跛着右腿,一蹦一跳消失在转角,冷静又固执地再三深呼吸,无可厚非,这里是临川最好的医院,却也是江家的地界……从卫生间艰难地蹦出来,她还顺道洗了把脸,凉水让头脑更清醒了些,天然去雕饰,颌角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她关门,微微抬眸,却在走廊尽头看到某道熟悉身影。妈妈?!姚蘼刚想喊,发现她身边的另一个高大身影,和十几年前一样的皮鞋西装,一样的巍峨如山,中年男人三步并做两步追上去,将浅笑温柔的女人单薄的身躯拢进怀里。那刻,她以为自己眼花了!扶着走廊扶手,慌不择路也跟过去看,几乎是跑的,右踝肿胀的关节钻心似的疼,她闷哼一声,额角洇出一层汗,脸上霎时苍白如雪。却在看到女人肩膀上那过分熟悉的苏绣海棠,彻底愣住了……姚蘼瘫在原地,仿佛被生活狠狠抽了一个巴掌,就像是被一剑贯穿的天鹅,遏住咽喉窒息到无法嘶吼。咽咽如丧家之犬,眼眶瞬间猩红。美梦抽离回现实,往往只需一秒,难怪在寿宴上同妈妈通电话时,她支支吾吾,言辞闪烁。话语间小心翼翼地试探:“囡囡,妈妈听说你……和知闲阿姨家的哥哥,相处挺融洽?”“就还可以,叶哥哥人很好,也很照顾我……对了,阿姨送的礼物我收到了。”看着腕间的“桃核小兔”,不贵重,但她却很喜欢。她喜欢这种让人没有负担感的礼物。“那知闲阿姨,有没有提起你们俩人的婚事?”“妈妈~”她撒娇地敷衍过去,“不是说好不和那边再有牵扯吗?我奖学金还是很可观的。”“好好好,妈妈不提。”言语间却尽是叹息无奈。……姚蘼掏出手机,屏幕却怎么都按不亮,她想打电话,妈妈不愿陪她来临川,她应该在迁安呀?突然想明白什么,皓腕颓然落下,豆大的泪滴在手上模糊了视线。明明是热的,心却是冷的。“囡囡?”身后似乎有人这样唤她,姚蘼猝不及防僵直了脊背,跌跌撞撞,慌不择路逃离了医院。那一刻,她仿佛被整个世界所摒弃。明明她那么努力想摆脱江家的束缚,明明妈妈知道她有多厌恶那一家人,她能赚钱呀,攒了很多很多的钱,从来有因为她残疾或缺钱,耽误母亲的治疗。她真的很努力……只为一个能随时舍弃她的男人,等了一辈子,却她从未在妈妈脸上见到那样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