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翻飞舞出花的鼓槌,强有力的鼓点冲击着人的心跳!他飞扬的眉眼间桀骜恣肆,锋芒毕露,像是敛着即将汹涌的浪潮。姚蘼也被舞台气氛感染,嘴角挂着明晃晃却温存的笑容,有些莫名其妙。她抬手,摸了摸后肩上的火红蝴蝶。是高中火灾留下来的烧伤疤痕,初时是触目惊心的红褐色,后淡淡变粉,有些丑,她高考后才去纹了身遮挡。舞蝶翩飞看起来绰约,实则是扑火的飞蛾,当时老板建议选个花草或卡通,她却执意选了最妩媚抢眼的蝶。舞台上的岑嚣,如炽烈旭日,灼得人挪不开眼。她当然知道他有多优秀,刚进校门就霸占屠榜,是工学院数位大佬哄抢的“得意门生”,甚至还被别系教授惦记,虎视眈眈。“拙进楼从前‘非博勿入’,如今却破例,吸纳本科阶段一整个团队,只因为岑嚣是核心,是关键!听说理论不扎实的硕博生,连给他打下手都不要……他才大三,便有影响因子瞩目的sci一区一作在手!”那些他的辉煌事迹,她早就铭记于心,一直在追赶和仰望。迎新晚会只是小场面,六人合练几遍便胸有成竹。其实他今晚过来,一为消遣,二为“堵”老郑的嘴,却意外逮住那只戏耍他的“兔子”。不过眼下给她撑腰的人多了些,不好下手……温复临开了瓶雪碧,却被梁浅半路截胡给了她,女生间的窃窃私语,总有聊了聊不完的话题。“阿蘼,你的社会实践学分拿到了没?”梁浅问。姚蘼赧然:“大一加入的‘发呆’冥想社注销了……”因院部审查时觉得此社团不务正业,又有趁机收团费“敛财”之嫌,成立不足三天便被就地解散,而姚蘼是该社骨灰级成员之一。她参加社团,只为拿社会实践学分。因为学期末各类奖学金角逐时,除了绩点和竞赛,社会实践此类加成项也不可或缺。林蓦听到她加入的社团名,“噗嗤”大笑出声:“发呆社?!哈哈哈……怎么还有这种社团?”闻言,姚蘼垂下眸,脸颊更红了些。梁浅上来就伸张正义:“就你贫,别欺负我妹妹!”林蓦笑够笑罢,鉴于欣赏她架子鼓的水准,忽然有了主意:“反正老大现在也忙,不如你加入我们乐队!”“对呀,我看小学妹玩架子鼓不比嚣爷差~”她知众人这话是恭维,她的架子鼓演奏水平跟岑嚣天差地别,忍不住眉心微蹙,那慌乱的心跳就像是手中的雪碧,咕噜咕噜直冒泡~“老大你说呢?”墨黑的复古窗前,风吹拂起帘角。姚蘼小心翼翼望向他,却发现他背影颀长,镜面感十足的地面拓下深邃背影。他不知何时走到窗边展架上,幽深瞳仁一转,不小心瞥见她被风掀开几页的画本。她大惊失色,急忙上前,在他低头的那一秒,眼疾手快把画本从他手边抽走了,谨慎又心有余悸抱在怀里,视若珍宝。“这是我的……”不知道他到底看清多少,一张张花草虫鱼刮过去,只那一页素描纸上的乖张酷拽银发,折射出一片光影,让人不由好奇是怎样眉眼精致的漫画少年。他刚伸出的修长指节收回,眼瞧着这只兔子莫名慌了手脚,狼狈又躲闪的丽眸仿佛沁了水。“对不起,我的错。”岑嚣微眯着眼看她,眼神晦暗。最隐秘的心事差点被戳穿,姚蘼只觉后怕。那平平无奇的粉色画本上,有她临摹的山水风景、静物素描……但花费心思最多的,还是画岑嚣那张!其实岑嚣并无窥伺别人隐私的“癖好”,他只是见那画本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快要掉下来……“不,是我不该来。”她莫名说了句。突然炸毛的小兔子素着脸,肌肤却如雪一样白,那飘忽躲闪的眼神,像羽毛在他心间拨弄,挠得人心痒。“——”姚蘼神色突然有些难看,头上的“小耳朵”闪过电流麦变声器那种尖锐声,像追魂索命的妖魔鬼怪哭嚎,好难听。痛感加嘶鸣音,迫使她脸色一白,猝不及防蹲了下来。几乎是要摔倒在地,众人见势不好急忙围了上来,姚蘼觉得有无数人脸在喋喋不休,画面却天旋地转。好像每个人都要和她说话……倏尔,身后一双温凉的手,摘了姚蘼马尾上的语音处理器,及时护住她的双耳,微微施加压力,让她冷静不少。在那阵混乱嘶鸣音效中,她侧身回首,对上他温煦关切的眸。恍惚间回忆起,儿时那场滂沱大雨,她尾随追着某道高大挺拔,却决绝离开的身影,哭着喊着“爸爸,爸爸”跑了好远,湿滑的石板路,墙角边的青苔。再睁眼就是高烧,烧得全身滚烫,只会哀求:“妈妈,疼……”银白色的细针扎入皮肤,痛感却被无限放大,冰冷的液体慢慢滴入她的血管,一觉醒来她却再也听不见了。耳毒性药物过量,一针致聋。那时,她才不过八岁。一贯坚强的姚蘼,在他的注视下,瞬间泪意盈眶。他的薄唇轻启微动,似乎是跟她说什么,捂住她耳廓的指节却一动不敢动,她一个字也听不清。只有他懂如何处理,只是微小的一个动作,便能让她镇定。姚蘼好想哭,好想能亲耳听见他的声音,不是人工耳蜗加工处理过的“机械音”,是岑嚣真实的嗓音。哪怕,一次都好。但上帝再也不会让她如愿了。岑嚣看着她眼角泪光盈盈,像是遮天蔽日的云,笼罩住她单薄纤弱的身躯,怀中少女那馥郁,却似无缭绕的荼蘼香,让他心尖莫名刺了一下。梁浅焦急地想打120,其他人七手八脚也乱成一团,稍稍平复过来的她,扶着麦架才勉强站稳。“学姐,我没事!”她保证。从他手里接过“小耳朵”,那斑驳掉漆的外壳,已陪她度过近十个寒暑,近来嘶鸣音越发频繁严重。“阿蘼,我还是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梁浅明显不放心。她把“小耳朵”的语音处理器重新挂耳后,语气温柔解释道:“是我偷懒,它该去调音了。”姚蘼微微侧身,再次把两人距离拉远。一声“谢谢”,很轻。岑嚣并不介意,眼神扫过她,慵懒又冷清:“你这耳蜗不是该去调音,而是该更新换代了吧?”高频听力受损越严重,耳鸣就会越严重,而她目前在用的“美蜗”,似乎还是n年前的老款。她神情一黯,倒也坦诚:“是该换机了,不过钱还没攒够……”一个外机七八万,而她双侧还没做,至少需要三十万,她有钱也先不舍得换。而江家资产庞大,更是临清最顶尖济明医院的最大股东,却只会拿珠宝包包讨好她,美其名曰“弥补”。从前,他们只觉得拥有一个耳聋的“私生女”,是耻辱。现在眼巴巴贴上来,不过是见她有利可图,借家人的名义“绑架”她,用联姻来维系江叶两家的利益牵扯。能言善辩,谁都不服的岑嚣,第一次被噎得说不出话。气氛霎时,万籁俱静。……夜色愈沉。回寝室的姚蘼,前半夜睡得并不安稳,梦里还是迁安一中那场暴雨,他没扶正她的伞,却攥紧她纤细的手腕。飞溅的雨水,打湿两人的校服。岑嚣嘴角似噙着笑,手轻轻托着她的后脖颈,然后俯下身,轻轻吻在了她的耳垂。他的唇是冷的,她的脸却是热的。记忆里迁安总不休的烟雨,缠缠绵绵,第一次她那么喜欢。温热濡湿的触感,就像挣扎醒来后,眼前的无边夜幕一样,触手可及。昨晚她睡得早,此时按亮枕边的手机,才发现是凌晨五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