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掉头望向帘子外面。听见近处的几个学生还在谈论她的尸身。“倒听说有一事,更奇。”“你且说说。”“今晨天不亮,陈王世子带着人往刑部走了一趟,把那位芙蕖姑娘的尸身悄悄带回王府里啦。”“当真?”茶汤二沸,外面的学生们也都跟着沸了。芙蕖一听陈王世子便皱眉,又听他干了这么出格的事,更是心生惊悚。他们说,陈王世子对外的说法是想要妥善安她入土,但芙蕖一想到那人说话的声音以及干的那些事儿,便觉无比恶心。太学里的学生们个个都是鬼灵精,他们才不轻易信那鬼话,陈王一家子的德行,京城权贵里谁人不知道。“呵呵,陈王世子若是真有此等善心,两江以北的灾民们能少一大半。”“骗鬼呢,打量人好糊弄呢。”“话说回来,陈王世子这口味,老天爷啊,尸体他都能下得去手啊。”茶汤三沸,女先生奉上茶,觉出周遭气氛有异,不声不响的退了出去。芙蕖深呼了一口气,似是在强忍着什么。对面的谢慈忽然冷笑了一声。那笑声听在耳朵里,平白令人起了一身的寒毛。芙蕖瞧四周无人,于是撩起帷帽上的纱。谢慈的一只手搭在桌案上,盘弄着一只碧玉扳指,瞧不出他用了多少力,但那指骨的关节处都显出了青白。再一瞧他的眼睛,芙蕖的整个人猝然沉了进去,像是要发狠溺死什么人似的。谢慈把芙蕖从赌坊弄出来后,一直推三阻四不肯干正事,芙蕖提了几次,也都被他搪塞了过去。今日,芙蕖在他的眼睛里,嗅到了那股风雨欲来的味道,于是心下一动,用食指敲了敲桌案,吸引来谢慈的注意,目光冷冽,道:“料理了他?”谢慈微不可查地一点下巴:“是,是得料理他。”芙蕖早已列明白了陈王府的罪证。回到谢府,她将自己昨晚写下的所有,全部呈在了谢慈的案前。“除了那四十万两的军饷,近几年,陈王在朝廷中以权谋私,买卖官职获利将近十万两……还有一事。”谢慈抬眼望她。芙蕖道:“但没有证据,是他们赌桌上得意忘形自己说出口的。”谢慈:“说。”芙蕖道:“两年前,我朝北境骚乱,受敌干扰,陈王世子从京中带了两万兵马前去支援,立了大功。但他在北境外剿灭的那一队北鄂的骑兵,足有一千人,那不是真正的敌军——他连屠了两个三个村子的百姓,砍下人头,冒充军功。”陈王世子靠这一战在朝廷中博得了美誉,皇帝亦对他赞赏有加。真相至今仍尘埋于北境的万里血原之下。血溅三尺的无辜百姓至今仍无处伸冤。陈王是王府里伺候的丫鬟哪经历过这般锤炼。陈王世子这些年也是越发不着调了,敢与谢府里那位有的一比。丫鬟的手是抖的,稍不经意,那尸身的脸上就被抹长了一道红痕,瞧着更煞人了。靠在一侧的陈王世子脸生不悦,揪着那丫鬟的头发,把人拎下来,踢了一记窝心脚:“废物,滚。”那丫鬟捂着心口,压抑着咳嗽滚下去了。剩下的几位小姑娘停下手中的动作,哆嗦着磕头求饶。陈王世子端量着榻上那“人”,困惑道:“果然死人和活人是有区别的,十几岁的小姑娘,还是鲜活点好看。”其中一人壮起胆子,向陈王世子进言:“死人和活人当然不一样了,世子爷,给死人上妆可不是随便谁能都做的——奴婢在家时,曾听说民家有专门干这个的老师傅,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手艺,装扮出来的人儿,比画上都好看呢!”陈王世子不大相信:“真的?”丫鬟猛点头:“那可不,有些人家里的嫁入南极生物裙八八三〇其妻吾三陆,更新po文海棠废文汉子犯罪砍头的,若舍得花钱找那师傅上家里,都能把头身缝得齐齐整整。”陈王世子奸滑地笑着:“玄乎——你知道门路,给你钱,去请一个回来。”那丫鬟接了世子扔下来的钱袋子,沉甸甸地揣在怀里,忙磕头退下了。恰在此时。前院王爷跟前的心腹传话进来,说叫世子爷去见客。刑部的人找上门,也不敢太过放肆,委婉地请陈王世子将那具女尸还回去。陈王世子平时办事就四六不着,纵情纵性,看着也不是个好像与的模样,连他老爹都拿他没办法,刑部的人就更不放在眼里了。可是今天来的不止有刑部的人。——“进了我陈宝愈手里的东西,就没有再交出去的道理。我晓得,你们无非是想找个能定罪的证据,我可以明白告诉你,那姑娘确实不是淹死,而是掐死后沉水的,但是呢,人你们不能带走,我留着有用。”陈王世子正在前厅里和刑部的几位大人耍浑。陈王一言不发,坐在那里看似威严,但在自己儿子面前,只有杵着脑门叹气的份儿。忽地,外面传来了骚动,陈王府看门的府兵撤进了院里,一个下人慌忙赶来报信:“王爷,世子爷,不好了,谢大人上门了,他不肯等通传,直接闯了门。”一行人神色各异,齐刷刷往外面张望。说话的功夫,谢慈人已经到了二门前。他独身一人,闲庭信步,将陈王府的私兵步步逼退。他仿佛闯得不是别人的府邸,而是回的自己家。陈宝愈望着那道人影眯了眼。谢慈一掀袍角,迈进门槛,道:“宝愈兄言之有理,一具尸体而已,又不能说话,你们死磕她干什么?”最后一句话,是冲刑部诸位说的。刑部侍郎瞬间警惕道:“谢慈!你来干什么?”谢慈冲他们笑了起来:“听说王府里今个热闹,我来瞧瞧。正好,趁着人多在场,顺便也请宝愈兄给我做个见证,毕竟刑部是你们的一言堂,把清白交到你们的手里,我实在不放心。”刑部侍郎吹胡子瞪眼,很想嘲讽一句,你有什么清白可言?但他们刑部办案不能单凭一张嘴,于是死活咽回去了。陈宝愈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半天,才开口:“谢兄想要什么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