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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第1页)

&ldo;秘密。&rdo;我听见自己脑中传来声音,或者是&ldo;仁爱&rdo;,我不确定是哪一个。

当天使来到身边时,我明白在这至高无上的天堂,某种关于我的决定已经达成,不过我必须呆在神圣的婆娑中,与过去千万年来所有亡魂一起等待世界末日的审判,届时,最终的裁判将决定我们上天堂或下地狱。我很高兴一切都如书中记载的那样发。当我从天堂下降时,记起曾经在书上读到,葬礼的过程中我将再度与我的身体结合。

然而我很快了解到,所谓&ldo;再度返回无生命的躯壳&rdo;的现象,只是一种文学比喻,感谢上主。祈祷结束后,人们扛起我的棺材,走下清寺旁一座小丘陵墓园。这个令我倍感骄傲的庄严送葬队伍,尽管凄绝哀痛,行动却极为整齐利落。从上往下看,行进的队伍看起来像一条细致的丝线。

容我澄清我的处境:根据著名的先知传说‐‐其中声明&ldo;信徒的灵魂是一只鸟,饱食天堂的果树&rdo;‐‐人们或许会推论,死后,灵魂翱翔于苍穹。但根据布&iddot;厄梅尔&iddot;宾&iddot;阿布杜贝尔对此传说的解释,认为它并不是说灵魂会附身于鸟,甚至变成一只鸟,而是如学识渊博的艾尔&iddot;杰夫济耶所说的,传说的意思是灵魂会出现在飞鸟所到之处。此刻我观察万物的所在‐‐喜好透视法的威尼斯大师们称其为&ldo;视角&rdo;的地方‐‐证实了艾尔&iddot;杰夫济耶的解释。

从我所在的位置,举例来说,我可以看见丝线般的送葬队伍进入墓园,也可以带着分析绘画的欢喜,望着一艘帆船灌饱了风,逐渐加速航向金角湾与博斯普鲁斯汇流交界的皇宫岬。从叫拜的高度往下看,整个世界如同本富丽堂皇的书册,任我一页一页地翻看细赏。

然而,我所见的事物,远超过一个灵魂未出窍的人在同样高度上能看到的: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对岸,过了于斯曲达尔,墓碑之间的一块空地上,有一群孩童正在玩青蛙跳;十二年又三个月前,外交事务大臣的轻舟在七对桨夫的推进下优雅航行,当时们正陪伴着威尼斯大使从他的海边别墅前往谒见大宰相凯尔&iddot;拉戈普帕夏;兰哥新市场上,一个肥胖的女人捧着一大颗包心菜,好像抱着自己的小孩准备喂奶;听说阻碍我晋升之途的议会使节拉马赞先生过世时,我的确欢欣鼓舞:当我还小时,坐在祖母的腿上,望着母亲晾在庭院里的红色衬衫;当谢库瑞的母亲,愿她安息,开始分娩时,我到老远的地区找寻接生婆;四十年前我遗失的腰带(现在我知道是被瓦斯非偷走了);远处一座壮丽的花园,二十一年前我曾经梦见它,并祈求安拉将来有一天证明那就是天堂;格鲁吉亚总督阿里大人在哥里城堡剿平叛军之后,送到伊斯坦布尔的断头、鼻子和耳朵;以及我美丽亲爱的谢库瑞,她抛下我们屋子里一群吊唁我的邻居妇女,独自来到庭院,呆望着砖炉里的火焰为我哭泣。所有这一切,我都能同时尽收眼底。

书本和以前的学者都常说灵魂栖息于四界:(一)子宫;(二)人世间;(三)我现在所在的婆娑,或中间;(四)审判之后将要前往的天堂或地狱。

处于婆娑的中间状态,可以同时看到过去和现在。只要灵魂继续保留着记忆,空间的限制便不存在。只有当一个人脱离了时空的牢笼,他才会明白生命是一件束衣。就如同一个没有躯体的灵魂在亡者的国度享受无比欢愉,同样地,人世间最大的幸福就是成为一个没有灵魂的躯体;很遗憾没有人能在死前发觉这点。因此,我一边参与自己风光的葬礼,一边哀伤地望着我亲爱的谢库瑞徒然哭干了泪水。我乞求崇高的安拉,赐福给我们这些天堂中没有躯体的灵魂与凡间没有灵魂的躯体

38奥斯蔓大师就是我

你们知道那种把生命慷慨地奉献给了艺术的顽固老人。他们指责所有的人。他们往往形容枯槁、消瘦而大。他们希望面前屈指可数的日子和过去漫长的岁月一模一样。他们乖戾易怒,永远抱怨连连。他们总想要自己掌控所有的状况,逼身边每个人只能绝望得举手投降;他们谁都不喜欢,什么事都看不顺眼。我就是样的一个人。

大师中的大师,努鲁拉赫&iddot;瑟里姆&iddot;却勒比,我有幸与他在同一间画坊促膝绘画。当时我只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学徒,他正值八,那时的他就是此种个性(虽然他的脾气没有我现在暴躁)。三十年前过世的最后一位伟大巨匠萨勒&iddot;阿里,性格也是如此(虽然他没有我高,也没有我)。既然当年批评的矛头指向了这些著名的大师,那么我也知道如今这些批评的矛头已经射中了我的后。因此我要你们道,这些攻击我们的陈腐指控根本是无稽之谈。事实是这样的:

一、我们之所以不喜欢任何创新,是因为真的没有任何新的东西值得喜欢。

二、我们把大部分的人当智障对待,因为,确实,大部分的人都是智障,不是因为我们郁积了愤怒、不悦或别种性格缺陷(我承认,对待这些人再好一点,这或许对于我们来说会是更加明智而谨慎的选择)。

三、之所以忘记或搞混那么多名字和脸孔‐‐除了那些学徒期受我训练、为我宠爱的细密画家之外‐‐不是因为年老健忘,而是这些名字和面孔实在过于平淡无光,根本不值得记住。

在因为自己的愚蠢以至提早升天的姨父的葬礼上,我试图忘掉亡者曾经强迫我模仿欧洲的绘画大师,带给了我难以言喻的痛苦。回程的路,我有下面的想法:失明与死亡,真主赐予的礼物,如今不再离我那么遥远了。当然,只要我的绘画和手抄本继续使你们的眼睛发亮,使你们的内心绽放幸福花朵,我就永远不会被忘记。但除此之外,等我死后,我希望人们知道,在我衰老的岁月,在我寿命的尽头,然有许多事物能教我开心地微笑。比如说:

一、孩童。(他们会总结整个世界的规则。

二、甜美的回忆。(漂亮男孩、美丽女子、好绘画和友谊。)

三、欣赏赫拉特前辈大师们的经典画作。(这点无法向外行人解释。)

总结其简单的意义:由我所领导的苏丹陛下的画坊,再也不出过去那些辉煌的艺术作品。我可以预见到,情况只会每况愈下,一切都将逐渐衰败,最终消失无踪。我痛苦地明白了,尽管我们热情地奉献了自己的一生追求,却很少能够达到赫拉特前辈大师的壮丽层次。谦卑地接受这个事实可以使生活变得简单一些。确实,正因为谦逊可以使生活变得简单一,因此在我们伊斯兰界中,它被视为至高的美德。

带着这种谦逊之情,我开始修饰庆典叙事诗中的一幅插画,这幅画描绘了王子的割礼仪式中,埃及总督呈上了各式各样的礼物:一把黄金雕镂的宝剑,上面镶饰红宝石、翡翠和玳瑁,呈放在一块红丝绒上;一匹快如雷电、精力充沛总督引以为傲的阿拉伯骏马,它的鼻子上有一块白点,皮毛银亮光泽,全身配备着黄金马辔,镶有珍珠和翠绿橄榄石的缰绳及马镫以及一副绣饰着银丝线和蔷薇宝石的红丝绒马鞍。我拿起画笔,东一挥西一拂,为图画添入各种加强与修饰。这幅图画,最初由我设计构图,接着我再指派不同的学徒,分别绘画马匹、宝剑、王子与观礼的使节。我为竞技场里的梧桐树,加了几片紫色的树叶。我蘸了点黄色,涂上鞑靼大汗使者的长衫纽扣。正当我为马缰涂上一层薄薄的金箔时,外头有人敲门。我放下了手边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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