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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邦34年7月29日,缪舟对这一天记忆终身,因为这是他任职联邦中枢户政部长的最后一天。
完成了今日之内的公务,签署过最后一篇报告文件,缪舟收拾整理了自己的私人物品,将电纹签章恭恭敬敬地收纳进盒子里。抱起盒子,走出了办公室。
他径直到了军部的白蒐办公室,这个地方他非常熟悉了,进进出出跟回家一样勤快。他把放着印章的盒子放在莲池的边沿,静静地看着上面的白蒐。
对方正在玩牌。
白蒐没有什么爱好,他最大的爱好可能就是摆布别人,但是有的时候几个部长会看见他闲暇之余,摆弄一副金色的收藏版纸牌。
“我的一切工作都已经交接清楚了,不过,我猜萨芬多半也不会延续之前的政策了吧?”缪舟讲得不无失落,但是他发现上面的白蒐好像根本懒得听,也对他努力了半辈子、投入所有的奋斗不感兴趣。缪舟升起一股怨气,调高了声音,“至少,我能知道我输在哪里了吗?我们之间就算没有私人交情,也剩下点上下位之间的情分吧?”
白蒐从纸牌上移开眼光,瞟了一眼下面的缪舟。
“好不意思啊,我跟异族人从来没有情分,这么说吧,除了我那个死掉的弟弟,我对谁都没有情分。”
听了他薄凉的话,缪舟倒感觉安心了一些,这至少证明白蒐现在很正常,也在实话实说,没有隐瞒没有敷衍。
“我这辈子都在干一件事:让蓝星能延续下去。我用尽了一切的方法,去保持人口的平衡,去保护自然人的比例。我……我真的不想看见所有的成果被萨芬毁掉。”他表情极度诚恳,眼睛里甚至带着恳求的意味。
“要那么多人干什么?”白蒐漫不经心。
缪舟愣住了,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一边怀疑自己,一边说:“蓝星空荡荡的……荒陆期之前有一段相当繁华的时期,那时候人口是现在的数倍,感染潮摧毁了我们……”
白蒐摆摆手,不想再听这段厌倦的历史,“你知道我们的恐慌是因为什么?”
缪舟一时搞不明白他想说什么,“当然是对灭绝的担忧啊!因为我们怕自己的种群会消失!”
白蒐点点头,“对,也不够对。究其根本,是我们的基因,影响着我们的神经,让我们担心自身无法延续下去。那如果这个问题解决了,恐慌不就自然消失了吗?”
缪舟站在那里愣了半天,“那、那怎么解决呢?”
白蒐轻轻笑出声,这声飘然的轻叹,就像一则笑话的结尾,留有余韵。他从金座上站起身,执起权杖,敲打在地面的彩色砖块上。那些琐碎的纹理发出亮光,呈现出图案,整间密室出现了一副蓝星地图。
白蒐踏步行走在其中,他矫首昂视,跟漫步人间的神祇般,在巡视自己的乐园。“蓝星空荡荡的,不好吗?我们可以建立许多的星盟中转站,邀请联盟的其他种族过来游玩、居住,甚至长期定居。到时候就会热闹非凡,蓝星会变成极为开放的星际乐园。”
“……可、可是……”他的形容一下子给缪舟整不会了,“虽然听起来美好,但是,如果大批的星际游客,甚至移民涌入,我们怎么维护秩序,怎么保护自然人原住民呢?大部分的种族拥有高度发达的科技与武器,我们却缺人少钱,到时候不就乱套了吗?”
白蒐露出微微失望的表情,觉得他太过迟钝了,“为什么要维持?我们只要划定出帝都的范围,不准许外族进入就可以了,保护一座城池,我们还是能做到的吧?”
“什么?那……那外面的人怎么办呢?”
“按照现在的人口削减速度,那时候外面也没什么人了,正好借助外族移民消灭那些变异的牲畜。”
缪舟呆滞了很久,回不过神来,他跟听外族语言一样,一脸懵圈,两眼迷离,“如果……我们完全放弃帝都以外的疆域,那……人口还是会继续减少,我们还是会灭绝啊!”
白蒐用锐利的手杖尖端敲击着彩砖,发出清脆的声响,“缪舟部长,你的思想已经太陈旧了,你早就不适合留在权利核心了。新增人口是为什么?是为了递补死亡消减的部分。如果没有人死亡,那还需要新增人口吗?”
“等、等一下。”缪舟打断他,此刻蜕化成一个傻傻的小孩儿,“你、你在说什么东西?我听不懂……人怎么可能永生呢?”
“其实很简单,现在就可以勉强做到,但是风险比较大。我们已经掌握记忆抽取,在另一副躯壳里转存的技术了,但是不是百分百抽取成功的,还是有很低的几率导致直接脑死亡。还有就是复制躯壳的技术不是十分的成熟,比如在亚当身上的实验,可以知道再完美的基因,经过多次反复的复制,还是会出现崩溃现象。只要解决这两点,就可以实现永生了。”
“不!不不!”缪舟要崩溃了,“这、这是在藐视自然!这跟搞邪术有什么区别!”
“你已经不是部长了,放下那些责任吧。你松绑了,你自由了。现在要一亿人分享的世界,以后几百人就能享有了,我划分一块属地给你好不好呀?”他用手杖在房间当中圈出了一块范围,“中部大平原,直到北方古生物区之间,这片广阔的土地之后就是你的。我知道你念旧,把帝都附近的区域留给你。”
缪舟看着他的笑脸,只感觉那副面孔阴气森森,四周排山倒海的黑暗压下来,让他差一点原地呕吐。缪舟踉踉跄跄地后退着,浑身冰冷,理智崩溃。
他的思想解体了几分钟,脑子被盲音占据,然后,一个清晰冷酷的声音占据了全部思维:你努力了一辈子的事业、缪氏一辈一辈接力实现的事业,现在全部毁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记忆变成断断续续,放眼之处都是黑压压的烟雾,他静坐在自己纯白色的办公室里,看着四周一尘不染,每一件物品都摆放得端端正正的屋子,只觉得太讽刺了。
这个世界就是一则笑话!还是一则荒诞不经的地狱笑话!
他拉开抽屉,掏出枪匣,那是一件纪念品,是一把袖珍古董燧发枪,玳瑁外壳上镶嵌着纯银的花纹,美得溢彩流光。这是他的祖父那一辈获得的礼物,由皇室工匠打造。他还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询问过父亲,这件精美脆弱的艺术品真的能开火吗?
当时的家主缪池随口一答:也许开得出一枪,但会整个壳身崩裂开吧。
那时候的儿童缪舟绝对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亲自试验这个问题。
而且是用自己的命来试。
他掏出银弹,一边上膛,一边给缪慈拨了个视讯申请,精简地跟她说:“只剩下你了,你要守住缪氏,我管不了你了,你一切小心……”
然后他就决然地挂断了视讯,将燧发枪抵住自己下颌中央。
缪慈当街凌乱,要疯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