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勒瞥了她一眼,他能够理解她的情绪反应,不过他没有爱嘉丽的偏激,只是平淡地说:“现在有什么不好吗?我们终于能从金氏的庞大脉系里脱离出来,金瑞文也不需要再继续纠结了,因为金莱帮他做好了选择。”
爱嘉丽别过脸,冷静了一些,但依旧恨恨地说:“但是我们是孑然一身出来的。原本我们还可以带着骄傲和尊严,主动脱离金氏。现在呢?我们是被金莱赶出来的。”
“那有什么区别?”丢勒摇摇头,“只有你自认为的尊严而已,往后很久,别人提起我们,或者看待我们的眼光,都是没有金氏庇佑的孤儿。如果你没有想到这些,说明你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只有金瑞文给了我归属感,我从来不是属于金氏的,我只属于金瑞文。难道我们永远甩不掉身上的金氏标签了吗?”
丢勒又漫长地叹了口气,“你在意的真的是标签吗?其实你只是气不过,你真正在意的是,身上标志着金氏的标签,却没得到任何的既得利益。”
“你在批评我?”她感觉不可思议,瞪大了眼睛,“我才是你的队友,我才是以后要和你同甘共苦的人!你现在好像站在金莱那边!”
“我没有站队,我只是想要你清醒一点。”丢勒躺回了医疗舱里,不再看着她,“因为我在你身边旁观,看得很清楚,你讨厌夏味,是因为总觉得她享受着特权。”
“她没有特权吗?”
“那你呢?你没有任何的特权吗?”
爱嘉丽呼吸一滞,丢勒继续说:“如果你真的没有受到任何特权照顾,可能连学院也进不去,金氏家族的后裔这么多,凭什么我们能进入学院学习?因为金瑞文帮我们争取到的。”
“是我自己争取到的!”她忿忿地从医疗舱里钻出来,气得手舞足蹈,“你告诉我,整个金氏就是个指挥官家族,有几个合格的外勤机械师?我是不是最顶尖的一批?”
她忽然扭歪着栽倒,上半身倒挂在舱体的壁上。丢勒无奈地说:“是是,我承认你是个好机械师,行了吧?快点躺回来。”
他发觉爱嘉丽正在微微抽动,忽然意识到一丝不妙,将她翻转过来,就看见她两眼翻白,侧腹的创口周围有什么东西在细微地蠕动,血管状的隆起围绕着伤口,呼吸一样收缩扩散着。
丢勒大声地呼救,随后被一群医疗官挤出圈外,他茫然不解地看着爱嘉丽被塞回医疗舱里,警告性质的红光从显示器投射到整幢屋子。
国家博物馆3号展厅,自从上次这里发生了外来种恐怖袭击式的意外,游客的流浪就一直大大减少了。加上现在属于寒冬与料峭冷春相接的季节,来参观的游人就更少了。
幽微的聚光灯下,光亮形成一片鲜明的图形,从纯粹的黑暗背景当中脱颖而出。馆长康斯莱丝手持着一根金属手杖,挺立在原地,仰头注视着墙上的一副画作。陈旧的画布已经变得薄而脆,图画的内容也模糊了,在惨白的灯光下呈现一派衰败的惨状。
“历史。”康斯莱丝在寂静中开口,“总是伴随着凄凉的氛围,虽然图画和雕塑呈现的可能是当时的花团锦簇,但纵观前后,整个过程终归是哀婉的悲剧。”
他的苍白脸孔,在黑暗当中微微发光,冷灰色玻璃一样的眼珠翻转了一下,眼光转向侧面,康克斯站在门口,他逆着门外的光亮,站立的身姿投射出一条狭长的影子。
“找到他了,他现在想要见我们。”
康斯莱丝没有回答,反而又将眼光转回了墙上的画,“你觉得,他正在创造的是什么样的历史?”
康克斯直白地说:“我没有你那么浪漫的情怀,我只知道他差一点真的成了历史。”
康斯莱丝的神情莫测,半张脸沉浸在阴影当中,“他没有那么脆弱,他的程序一定把一切都计算好了。这个世纪就是属于他的,他结束了艾蒂伦斯纪年,开启了新历,现在不可能结束,相反现在刚刚开始。”
康克斯的目光也转移到那副画,他麻木地注视着,“他把我们当做什么?使用顺手的工具?还是一批由他驾驭驱使的家畜?他没有感情的,哥哥!我很害怕,害怕我们的家族最后会葬送在我的手上,我觉得……我们不应该继续和这个怪物合作了。”
康斯莱丝静静地听着他的话,没有过大的神情转变,“我们不是为十所圣杰一个人服务,我们是为了尊贵的皇室服务。只不过现在皇室式微,他一个人支撑着整个皇家的尊荣而已。”
“但是,就是他将一切付之一炬!陛下死了!现在的十所圣杰已经不是皇室的御用机械师了,他只是一具暴走的机器。”
康斯莱丝招招手,“跟我来,我带你看看。”
康克斯站在原地,没有前进,他的脸上是哀戚的绝望,“看什么?看我们服务的主人吗?”
“不,看看我们的信仰。”
康斯莱丝总是穿着得体,他总是像一尊华贵的玉石雕像,一丝不苟煜煜生辉。但是现在,他套在一件黑色的简陋雨衣里,穿梭在肮脏潮湿的地下通道。
康克斯跟在后头,透过前面的兜帽边缘,还能看见几缕白金色的发丝,飘荡在污浊空气中。他们和环境格格不入,简直连鞋子踩在下水道,都是一种对于高贵的亵渎。
他还想询问点什么,但是糟糕的环境令他实在不想张开口。其实这里并不是他想象当中的臭气熏天,而是……相当古怪。气味不是臭,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怪异,好像一种极其特殊的生物信息素的浓缩提取物,特别浓烈。康克斯是国家学院的讲师,他虽然自小生长在帝都,却从来不知道,这座城池的地下通道竟然这么旷阔、四通八达,简直是地上的镜面之城。
康斯莱丝在前面走了很久,他忽然停顿了,康克斯奇怪地越过他,看看幽暗的前方,然后,他就惊悚得瞠目结舌,不敢大声呼吸。
一只巨型的寄生虫从他们前面经过,软滑湿黏的表面,流淌着黄绿色的黏液。要是非要形容它的外形,就像只融化了一半的蛞蝓……不过它的黏糊糊的背上有什么东西,像是机械外壳。
康克斯瞪着眼睛,看着眼前这副荒诞得像噩梦的情景,直到爬虫离开了,他才能松开被扼制的喉咙,嘶哑地问:“那是什么东西?”
“这里是下城区,下城区里什么都有。”康斯莱丝轻飘飘地说。他继续向前走了,但接下来的景象对于康克斯这个正常人,几乎就是几经扭曲的疯狂梦境。
寄生虫越来越多,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