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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什么东西?”风川狭迷惑的尖叫声穿破了夜风在冰川谷地间回荡着,白茗藏在一条粗壮的冰锥后面,面对着他的质问没有马上回答,静悄悄地等待着接下来的变化。
荒野里传出一声巨大的嘶嚎,仿佛是虫鸣,粗哑的金属摩擦声中,还有一线分外尖锐的嗡嗡声。风川狭感觉自己快要吐血了,他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自己要冲出去跟对方拼命。白茗也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他耐心一些。
“你爸爸是什么东西?”
白茗翻了个白眼,也不理会他大喊出来的疑问,偷偷偏头避过冰锥边缘,观察着远处的白楸。他的脑袋在鼓噪出刺耳的声音,像脉动一样,一阵阵肿胀膨大,几圈的节肢也抽搐似的蜷缩扩张着。他已经没有在用眼睛观看,而是凭借着头上寄生的复眼,白茗不知道他现在能看到多远的距离,一时不敢硬上。
“白茗。”一种金属感十足的腔调念叨着她的名字,“过来这边,十五年没见了,爸爸很想你。”
白茗仰起头倚靠着冰锥凉凉滑滑的表面,忽然引发了记忆当中的一些碎片,白楸离开之前,留给她的记忆很少,他总是一副乖巧文雅的文员模样,面对白蒐训斥的时候,会尴尬文弱地把镜片摘掉捏在手上,然后乖顺地垂着脑袋任由他训。白蒐就会停止语言的攻击,展现难得的温柔,说几句鼓励的话。
白茗个子矮小得只能摸到两人的膝盖,白楸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小臂上,他的脸上总是一副无忧无虑的和煦温柔,细白的皮肤比贝尔夫人还要光滑。白茗恍惚了一下,记忆里的模样和眼前狰狞的景象重合,一切都太割裂了。
他的背脊佝偻着,不堪承受头上沉重的寄生物,满头的复眼频繁眨动着,眼睑暴睁开,那些增殖出来的眼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跟他本人的眼珠子一样。
他的嘴角裂开,伸展出一条硕长的舌头,舌尖像爬行动物尖尖的,“白茗,让我检查一下,你这些年的功课学得怎么样?”
白茗又回忆到了一些画面。山尖庄园每年迎接新年的仪式都是那么复古,他们会一起挤在小广场上,每个小院落出一个代表,大声地念诵自己的新年愿望。比如白蒐,他每年都用一张面无表情的宛如死掉了三天的脸,站在几百个人面前,阴郁低沉地说:“我希望明年继续担任总司令职务。”
总之台上台下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白楸和贝尔夫人就谁应该上台发言,经常展开激烈的辩论。贝尔夫人认为白楸理当作为家庭代表上去丢人,但是白楸总红着一张脸,哀怨地形容自己低微的家庭地位。最后他只能抱着白茗上台,磕磕巴巴地说:“我希望我的小公主白茗学业进步,健康快乐。”
这时候台下会有人用调戏的口吻嘲弄他,“每年都是这一句,你家的白茗还要往哪里去进步?她已经是成绩最好的幼儿学员了。”
白茗从冰锥后冲出来,闪过他身侧,一掠而过,枪托敲在他的后脑勺上,发出敲打金属的嘣一声。白楸猛回头扫到了她的披风,他尖啸了一声,“开枪白茗,我是认真的。”
她躲避在另外一条冰锥后面,喘息着,一边略微探出身体,看见风川狭举起他的□□,枪管爆发出一团火光,晃得白茗急忙躲避回去。白楸的脑壳中弹,他后仰着栽倒在地上,脑壳上盘踞的东西缓慢地抽出,像一团缠绕在一起的铁线围绕着他的脑袋徘徊。风川狭端着枪慢慢走近,白茗忍不住低声叫他,并且猛挥手,“快走开!离他远点!”
风川狭不明白她在忌惮什么,忽然被圈住腰,凌空离地而起。白楸的脑袋就像要从当中裂开了,一节节虫体钻出肉乎乎的空洞,将风川狭裹挟着甩开。白茗冲刺过去接住他,冲着白楸射出一枪。他张开手心,飞射出许多孢子状的光点,子弹穿过手掌,在他的掌心留下一个黑黝黝的空洞。
白茗被飞散出的光点刺得飞快缩回去。白楸却径直逼近了,他张开自己受伤的手掌,将掌中的空洞朝向外,皮肤被撕开一点口子,他干瘦的身体现在变成了装着发光粒子的口袋,不停地泄露。
风川狭看了看外面逼近的白楸,“他过来了,你下不去手是吗?那我来吧。”
白茗抬头看了看将要转亮的天空,重重叹了口气,“他原本天赋一般,战斗能力也不怎么样,但是……现在他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白楸了,我怕你会吃亏。”
风川狭端起枪,“我在装甲骑兵团服役时,参加过几场外星除虫行动了,你不用担心我。”他光说完,人就飞起来,伴随着他呜嗷的一声,被一截虫体挑得老高。白茗的眼光追随着他,看见他落在白楸的脚边,那个人形的影子已经完全异变了,细瘦的轮廓像被许多的纤维撕破,虫肢从许多的地方伸出,张牙舞爪地扭动着。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风川狭高举着一只手掌站起来,他扭过头,就被白楸现在的模样骇得一哆嗦。勉强镇定心神,背着手冲后面的白茗摆了摆,“你别出来,我能搞得定。”
“真的吗?”白茗不得不怀疑他,她的问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了风川狭呜嗷一声,被挑起在半空中,他被虫肢捕捉到,攥住上下剧烈摇晃着。
“我没事,我还在掌控着局面……呜哇~”风川狭悠长的尖叫声传递出去很远。他就像一只轻飘飘的塑料袋,被颠簸得上下飘动,不时发出一声忍受不住的呕吐声。
白茗从冰锥后面走出来,她和上下颠动的风川狭对视着,勇气逐渐增加,她下定了一个主意,对着白楸挑起了枪口,这枚子弹对穿过他的额心,在双眉当中留下一个黑黝黝的洞口。白茗冲刺上去,迎着他飘散的光芒,仿佛迎着飘洒的硫酸,刺痛了她的眼睛。她觉得白楸此时已经死了,但他的眼珠却在急速地转动,像是完全泯灭了人形,成为毒株操控的傀儡。白茗举起枪口,这一枚铅弹直接正面撕裂了他的脑壳,白楸整颗头颅炸开,里面蕴藏的所有光点颗粒都散射出来,宛如爆发出了一大蓬刺目的光芒。
在这个瞬间,白茗的护目镜被虫肢的尖端挑开了,她直迎着蓬勃的光点,一大团亮丽勃发的光亮包裹住了她,只宛如硫酸泼进了脑子里,剧烈的疼痛点燃了她整个人!所有的一切尊严都在霎时被剥夺干净了。
风川狭跑过来,脱下长披风,把她包裹进怀里,不住地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他已经死了。”
但是白茗已经听不进这些了。她处在极端的痛苦里,捂着自己的脸,就好像把所有最脆弱的端点掌握在手心里,她终于不堪忍受地说:“杀了我吧!我受不了了……”
风川狭看了一眼地上仰躺着的白楸,揪起自己的前襟,用一片布料将她的面部包裹起来,一边不住地安慰:“很快就没事了,光已经消散了。”
白茗感觉自己又像一只蚌壳一样,被剥掉了一切的伪装和保护,以一个最□□的状态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痛觉战胜了一切的观感,占据了最顶端的位置。
“风川狭!我坚持不下去了!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