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谷蕴真站在原地,总觉得方才的白岁寒是欲言又止的。
但他不必要欲言又止,因为谷蕴真与他是如出一辙的习性,他对他师兄的做法其原因了解得很。白岁寒自傲了大半生,一朝被家人推向虎口,受了折磨忍死逃脱,却变得毁容残疾,一身的骄傲全被碾碎成泥。
往日的称赞与羡慕,变成如今的唾弃与鄙夷。
遑论自视甚高如白岁寒,就是换作任何一个普通人,经历过这些事后,也只怕早就承受不住,自缢而亡了。
更何况白岁寒还有一堆蚂蝗似的扬州家人,一日日地吸着他的血,不欲令他平安顺遂。
只是白岁寒不能接受林闻起的爱意,但却分明忍不住要回应他。他纵容自己委身在林闻起房内时,心中只怕也搀着不知道有几分的真心诚意。
否则他素来淡漠待人,为何要因为一个可能丢失的印章,大半夜也撑着残体,披露迎风地来斜阳胡同寻寻觅觅?
世间情动,不过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当啷响。
那么多相守相伴的春夏秋冬,他们纵使未曾携手,却也是一同切切实实地迈了过去。而白岁寒是在哪一个瞬间动心的?他自己或许都不知道。
他藏起林闻起印章的那一瞬间?
或是黑暗里林闻起掩唇仰头的那一瞬间?
亦或者是更早一些,那时林闻起第一次忐忑又强作镇定地,在雨夜里推开了鞋儿胡同的那扇门,然后对他笑着请求留宿的那一瞬间?
无可追忆,无从念起。
但所谓世间情劫,
不过三九黑瓦黄连鲜,
糖心落底苦作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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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情动……世间情劫……两句,出自《穆桂英挂帅》
第33章反尔
“谷先生,太太太感谢您了!”
颂梨园的后台化妆间里,谷蕴真半睁眼睛,望着镶着排灯的明亮的半身镜,里面的人妆面初成,那伶人独有的吊梢眼妆显得五官极为艳丽。
剧院的负责人在一边不住地双手合十,并付以感激的微笑,又说:“辛夷这场病也是来得毫无征兆,一晚上就烧到了四十度,今天一早醒来差点没有撅过去,被她院里的小丫鬟送去了医院。她又是台柱子,多少人指着看她才来捧场的。要是随便找个人临时顶上,还不知道要怎么被骂!咱们的名誉都不要了!所以只能麻烦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