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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澜一路走着,心里都盘算着如果有人问起来该怎么回答,以至于当伯恒叫住她的时候,她一个紧张脱口道:“小姐与晚医女约好了去药材铺,小姐想学些简单的医理。”说完暗自吐了口气,自己当时是灵机一动,没想到会那么快就要应对,也不知答得好不好。
“哦——”伯恒怔了怔,笑道:“其实我只是想问宁将军喜欢些什么。”他陈诉完笑呵呵看着芷澜,芷澜明显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尴尬的看着他。又听他道:“是这样的,宁将军既然这些日子就在凤都,为表上次夫人那件事的歉意,相爷想携夫人归宁醒亲,也好解夫人的相思之苦,就不知府上还有些什么人,都需要备些什么礼物?”
伯恒说得客气,芷澜缓了缓,能够回家了心情自是欢喜的,这个消息一定要告诉小姐,小姐肯定会乐坏的。面上却一派镇定道:“自从宁氏一族倒了后,族中就只余了一位不理世事的二伯,那一支中得以保存了个女儿,为保家族不致凋零,才将一男一女两个孩儿一直养在族中,如今比之小姐就小了一两岁,但到底是外姓,对于相爷的驾临必定不甚荣光。至于老爷,天下做父母的,只要自己的子女能常去看望,必定是最好的礼物。”说完看了眼伯恒的表情,她这话说得大胆,嫁出去的女儿就是别人家的人,哪里能那么轻易想回去就回去,也是因为小姐嫁过来至今相爷都未曾陪她回去才能得此机会的,否则就是老死不相往来。
伯恒到甚能理解她的心情,并未责怪她言语的不当,点了点头说自己会安排好这些事,也让朝夕准备起来归宁要带的东西,其实无非是些细软之类的,府中依旧保留着朝夕未出嫁前的衣裳首饰,根本不需要再操心。但对于能见到熟悉的人,于芷澜来说就是开心的,那于她也如亲人般感情深厚。
“你去安排一下,他们每个人到时接触的人,说过的话都要事无巨细探听清楚。他们父女俩应该也有许多的话要说,宁浩必定会谨慎小心,他们需要交换信息,我们也需要他们交换信息。”从身后走出的人淡淡道,“这个芷澜很得她的心。”言下之意是必定也知道一些事。
伯恒了然,“要不派颜九姑娘去,她的轻功最好,而且鲁公子在,她一定会以最出色的成绩来完成任务,好有更多的时间去陪鲁公子。”伯恒建议道。
“这个丫头她一定会抱怨我的,你也知道她最怕束缚,要她监视个人简直比坐牢还惨。”想到比坐牢还惨的事他突然笑了,如果她不答应,以此来威胁她也不错。
“呦,这不是大忙人小七姑娘吗?怎么有时间驾临寒舍呢,我们这种小地方可招待不了你这尊大佛。”菩桃酸溜溜的嘲讽朝夕,半倚着门框就是不让她进去。
“好菩桃,你就让我见见訾夙美人吧,你看我这不是赔罪来了么。”朝夕扬了扬手中的食盒,作揖向他讨好。从荀子墨那里得到訾夙的住址,他们现在暂住在西南的一家客栈中,客栈有单独的小院子,院子不大,是个三进的合院,名为随苑,真是个典雅洒脱的名字。随苑位于锦绣坊偏西,有三条马路之隔,而锦绣坊于寻芳阁却是极近,只需绕两个路口,再往里深入到底便能看到小巧的院子,甚为僻静干净。相较于繁华的主街道,这里简直与世隔绝。院落中倚墙的菩提树枝叶延伸过墙头,稀稀落落铺洒在壁沿上,风随叶动,恰是一副美不胜收的风景。
院中传出断断续续的琴声,琴音低沉错落,每弹一下,每一个指节按压的力度都掌握精准,令人忍不住想象后面的音节。琴音如流水般泻出来,朝夕细细地听着,却是怎么都听不出一首完整的歌来,心里有种抓心挠肺的痒痒,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要冲破而出,却是怎么都差一点。正当她听得如痴如醉时,琴音聂然而止,随后传来訾夙低低地说话声:“菩桃,让她进来。”他显然是听到她和菩桃的谈话声了。
朝夕厚着脸皮推开菩桃,直接越过中庭,踏入内室。訾夙正坐在琴案后,伏身按压在琴弦上,抬头看迎面而来的人时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有种美到不真实的感觉。
盯着他看了良久,直到訾夙先笑着打破了朝夕的美梦,她才恍然初醒般赧然着尴尬的咳了咳,倒也不客气的坐上侧案,将手里提着的食盒放下,努了努嘴道:“阙仙楼最好的糕点全在里面了。”
“赔罪的?”訾夙笑问。
“也算也不算。”朝夕笑的模棱两可,在訾夙的示意下接着道:“一来我消失了那么久确是为赔罪,不过我家中出了点事需要解决,不得不先处理,这才爽了你的约,还望公子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别放在心上。”顿了顿道:“二来,我先前听得你弹琴,乍然之下还以为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能几得回,不禁心中有了计较,不知能否请得动訾夙美人担当寻芳阁的琴师一职?”
“大胆,你以为我们公子是什么人,凭……”端着茶盏踏入内室的菩桃龇牙咧嘴正要说下去,被訾夙的一个眼神截断,堪堪闭了嘴。愤愤地将茶盏放在朝夕面前的案桌上,茶盏晃了两晃发出叮铛的脆响才停稳当。
朝夕被菩桃吼了两句甚是吓了一跳,喃喃地不敢再说半句。倒是訾夙半开玩笑道:“寻芳阁的琴师可是份美差,可在下的琴实在拿不出手,就你先前听的还是首未成曲调的音,怎可拿来当儿戏?若是说听,那到难不倒在下。”
他手中把玩着杯盏,不经意问道:“小七家中之事可否已解决?”
“哦,已经解决了。”朝夕还在想着他说琴谱的事,浑然不觉他又将话绕了回去,就听得他似在自语的话传来,她一个激灵,方才冲泡好的茶滑入口中,烫得差点没弹跳起来。
訾夙浮着茶沫,低低道:“这两天我闲来无事,又是初到凤都,不免闻得八卦说坊中好像出了个不小的事,我听闻貌冠天下的司相娶了个丑妇,这可真是个奇闻,又听得那位相国夫人非但长得丑,性格还颇为泼辣,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哪里肯让一个比自己身份低微的侍妾先生下孩子,就想方设法害死了相爷的小妾和孩子,结果司相非但没有怪罪与她,还写了一篇《罪己过》要求释放了她,将罪责全怪罪在自己身上,最终令得皇上动容,将相国夫人释放,还大赞此二人情比金坚,堪为国之典范。”
朝夕被烫得闪了舌头,根本没办法反驳,不然她还真想说这故事谁捏造的,说得完全是两个版本,简直风马牛不相及,当真把司夜离塑造成了绝世情种。不过仔细想来府中的事又怎是外人能明白的,全当是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吧,她也没打算当回事。
“说来我也是因这些八卦才没走的,小七可曾也听说过?”
“没,没有,我太忙了。”朝夕含糊其词道,微侧了侧身,避开脸上的丑陋疤痕。訾夙看着她闪闪烁烁到也不再问什么,她这么一个小举动却是让他眼中清明,像是对什么都了然于心,又全然什么都不在意,只唤道:“小七。”当朝夕抬头望他时,訾夙突然淡笑道:“朋友当以坦诚相待……我知道有个地方住着些人,那些人有的靠卖艺为生,或许有你能用到之人。”
坦诚相待吗?原谅我暂且不能顶着这个身份告诉你一切,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不再是相国夫人,仅仅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子,就像我不属于这个朝代一样,我会以我最真实的自己再次去认识你,做你最坦诚的朋友。
他们出去的时候菩桃已经叫好了马车等在外面,载着两人一路驶向了皇城北面的贫民窟。朝夕从没有去过贫民窟,自然不会知道贫民窟是什么样子的,当马车停在一堆杂草铺就的弄堂前,弄堂的地面积了一大滩的污水,阵阵扑鼻的恶臭开始传来时,朝夕有点忍不住看着面前的訾夙,他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马蹄停滞不前,任车夫在前面怎么厮打都不肯再走,最终车夫只好无奈的让他们下车自己走进去。朝夕叹了口气,忍俊不禁的悄悄扯了扯訾夙的袖袍,掩嘴道:“看吧,臭得连马都不走了。”
訾夙似乎也没料到这地方会这么破烂,只能无奈的就着菩桃先下了车,尽量挑个干净些的地方站稳,才伸手去扶车里的朝夕。他那白净到比女人还要细嫩的手掌,伸到拉开车帘正要下车的朝夕面前,恍然看到这么一只手,和那只手后美得颠倒众生的脸,有那么一刻有种温暖划过心头。她来到这个冰冷的异世,对一切都茫然若知,虽然看到了朝夕的过去,却也并非是全部的,仅仅是她嫁给司夜离的这一段,这让她更加恍惚,更加不知自己是谁。她名义上的丈夫,看似对她比以前好一些,她却觉得他是那么的遥远,他高高在上的就犹如被世人敬仰的神祗,他的美是和訾夙全然不同的,是一份淡然中禁锢的超脱,碰上他就会不自觉的被吸引,但心底却明明在说那个人不属于任何人。所以她小心翼翼的不敢去触碰他,哪怕他只是清浅的说她泡的茶好喝,她也能开心好久,就是这份小心翼翼她退缩了。可就在她迷惘越来越看不清未来时,訾夙温暖的手恰如其分对她张开了,体贴地照顾着她却又不会逾矩。他信守着对她的承诺,不在意她的身份,无关容颜长相,仅仅当她是真实的自己,在他面前她可以无拘无束,没有任何包袱。那样子一个人真的很好,那种好会暖到心底,如果有一天她离开了,相信也能一直记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