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子瞬间僵住了,就连那粗重的喘息也变得若有若无。温玉的手有些颤抖,依稀能感觉到指尖传来的温热,她又低唤了一声,良久,他才默默转过头来。
他费力地睁大了双眼,眼圈周围泛着丝丝血红,眸光中夹杂着怀疑、审视、惊讶,还有一分欣喜。忽地,眼中蒙上了一层化不开的雾气,下颌微微抽动着,缓缓上扬的唇角牵动着花白胡子也颤动起来,他伸手按住了她将将拿出的玉佩,喑哑的嗓子藏不住那浓重的激动与喜悦:“是了,跟清儿一样的眼眸。”
泪水从深陷下去的瞳孔里滑落,顺着他皱起的褶子一直滴到她的手背,温热温热的。她不禁眼中一酸,早已模糊的双眸竟也像决堤的河水般,泪水夺眶而出,从那一片片晶莹的泪珠中看着面前这个苍白的老人,这一声哀恸,他等了十五年。
他吃力地抬手抚上她的眼眸,不知是想拭泪,还是想看清这双跟母亲一样的眼睛。丹姑姑说,即便再怎么掩饰,二小姐的眼睛都是藏不住的,跟夫人一样的清眸,笑起来的时候仿佛会发光,就像明珠那般璀璨。所以,千万不要对谁笑,尤其是你不爱的男人。
许是因为激动,他又低咳了好几声,温玉想伸手扶他,他却慌忙摆手:“无妨,你离我远些,免得把病气过给你。”
说着自己艰难地撑起身子,温玉蹙了蹙眉,嗔道:“外祖说这话做什么,岂不拿我当外人。”不顾他的反对,硬是将他扶起,又给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他咧开嘴无声地笑着,笑中泛着泪花,目光从开始就再没移开过,仿佛永远都看不够。温玉喉头一阵苦涩,眼光不自觉打量起这间屋子,只是几件简单粗陋的物拾,他堂堂英国公竟是这般凄苦么?这许多年的孤苦又是如何熬过来的……
“你……叫什么?”话语中透着浓浓的慈爱,温玉回望着他,抿唇道,“温玉。”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他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只是转瞬即逝,快得让她觉得那是她的错觉。
“不,你不叫温玉……”
“那我应该叫什么?”
她反问,紧接着,他又深深地咳起来了,这次比先前更凶猛,就连苍白的脸颊都泛红了。温玉有些慌了,夺过侍婢手中的药碗就递到英国公的嘴边,连连劝道:“外祖,如今玉儿来了,您吃药好不好,求您吃药好不好……”
英国公喘着粗气,却是痛苦地摇着头,温玉不明白,为什么他要一心寻死,望着挣扎的外公悲戚道:“您难道不要玉儿了吗?”
“这药……”
将将只说了两个字,就颓然地栽倒在衾被中,温玉手一抖,药碗便掉到了地上,乌黑的药汁洒满了地面。
“外祖——”
一缕暗红从衾被的沟壑中渗出,颤抖地将手探到他的鼻下,已经没有气息了,温玉怔住了……
“阿玉,阿玉——”
只觉眼前一片漆黑,所有的声音也都瞬间消失了。
再醒来太阳已经落山了,天边挂起一弯冷月,温玉半靠在床上,透过窗外清风传来的丝丝沁凉,终于找回一丝思绪。
外祖,血,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