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了罗振玉和上角利一“暂不出行”的答复之后,度日如年地等着消息。在等待中,我连续发出“谕旨”,让两个刚从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的侄子宪原、宪基到东北宣抚某些蒙古王公,赏赐首先投靠日本占领军的张海鹏、贵福等人以美玉。我根据日本武官森纠的请求,写信给正和张海鹏对抗的马占山和具有民族气节的另一些蒙古工公,劝他们归降。我封张海鹏为满蒙独立军司令官,马占山为北路总司令,贵福为西路总司令,赐宪原、宪基等以大佐军衔。我预备了大批写着各种官衔的空白封官谕旨,以备随时填上姓名……
特别应当提到的一件事,是我按照郑孝胥的意见,直接派人到日本去进行活动。自从罗振玉遭到我的拒绝,快快离去之后,郑孝胥一变表面上的慎重态度,由主张观望变成反对观望,主张积极行动了。这时他认为在日本和铃木、南次郎以及黑龙会方面所谈的那个时机已经到来,是提出要求的时候了,同时,他大概也看出了有人在和我竞争着,所以主张派人到东京去活动。我对这种突然的变化不但不惊异,反而十分高兴。我背着陈宝琛,采纳了郑孝胥的意见,派了日本人远山猛雄去日本,找刚上台的陆相南次郎和“黑龙会”首领头山满进行联络。我根据郑孝胥起的草,用黄绢亲笔给这两个大人物各写了一封信。后来,一九四六年在东京国际法庭上南次郎拿出了这封信,给律师作为替他辩护的证据。我因为害怕将来回到祖国会受到审判,否认了这封信,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可惜此信的原文现在没有得到,只好暂时从日本书籍上转译如下:
此次东省事变,民国政府处措失当,开衅友邦,涂炭生灵,予甚悯之。
兹遣皇室家庭教师远山猛雄赴日,慰视陆军大臣南大将,转达予意。我朝
以不忍目睹万民之疾苦,将政权让之汉族,愈趋愈紊,实非我朝之初怀。
今者欲谋东亚之强固,有赖于中日两国提携,否则无以完成。如不彻底解
决前途之障碍,则殷忧四伏,永无宁日,必有赤党横行,灾难无穷矣。
辛未九月一日(十月十一日)
宣统御玺
今上御笔 郑孝胥(签字)
我就这样地一边等待,一边活动着。这封信由远山猛雄带走了三个多星期之后,我终于等到了郑孝胥在自己的日记里所写的这一天:
九月辛百二十三日(十一月二日)。诣行在。召对。上云:“商衍瀛
来见,言奉天吉林皆望这幸;吉田来言,土肥原至津,与司令部秘商,谓
宜速往。”对曰:“土肥原为本庄之参谋,乃关东军中之要人,果来迎幸,
则不宜迟。”明日以告领事馆。夜召土肥原。……
我的前半生--三 夜见土肥原
三 夜见土肥原
在这里所处理的时期之初,土肥原是日本陆军大住,一九四一年四月
升到将官阶级,在“九一八”事变前约十八年间居住中国,被视为陆军部
内的中国通。他对于在满洲所进行的对华侵略战争的发动和进展,以及嗣
后受日本支配的伪满洲国之设立,都具有密切关系。日本军部派对中国其
他地区所采取的侵略政策,土肥原借着政治的谋略、武力的威胁、武力的
行使,在促使事态的进展上担任了显著的任务。
土肥原当军部派其他指导者设计、准备和实行将东亚及东南亚置于日
本支配之下时,曾和他们保持密切联络而行动。
正当他的对华的特殊知识和他的在华行使阴谋的能力已无需要时,他
就以现地将官的地位来担当实现他本人曾经参预的阴谋目的。他不但曾参
加对中国的侵略战争的实行,并且也参加了对苏联以及对各国,即一九四
一年至一九四五年日本曾对其实行侵略战争的各国,除法国以外的侵略战
争的实行。
——《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判决书》
土肥原和板垣,在“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审判的二十五名战犯中,是被判定犯罪条款最多的两人。他们两人罪状相同,都犯了七条“破坏和平罪”1,犯了“违反战争法规惯例及违反人道之犯罪”中最重的一条,即“命令准许违约行为”之罪。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对这批战犯拖到一九四八年十一月才判决,土肥原与板垣和其他五名战犯都被判处了绞刑。
1这七条是:十八年间一贯为控制东南亚及太平洋的阴谋、对华实行侵略战争、对美实行侵略战争、对英实行侵略战争、对荷兰实行侵略战争、对法实行侵略战争、制造张鼓峰事件、制造诺门坎事件。
土肥原,是个完全靠侵略中国起家的日本军人。他在陆军士官学校十六期步兵科和陆军大学毕业后,做过日本参谋本部部员,第十三步兵联队长,一九一三年起他来到中国,在关东军中服务,给东北军阀的顾问坂西利八郎中将当了十多年的副官。他和张作霖的关系特别深,一九二四年直奉战争中,他策动关东军帮助过张作霖。一九二八年关东军决定消灭张作霖,在皇姑屯炸死张作霖的阴谋,也有他参加。不久,他即因功晋级大佐,担任了沈阳特务机关长的职务,从此开始了判决书上所述的那些罪行,开始了飞黄腾达。其实土肥原的许多“杰作”《判决书》里都没有提到,例如一九三一年十一月的天津骚动事件、一九三二年热河战争的爆发、一九年五月的丰台事变和冀东伪组织的成立、十一月香河流氓暴动和冀察的特殊政权的出现,都离不开土肥原的策划活动。可以说,在那段时间里,土肥原走到哪里,灾难就降临哪里。大约他的失败只有过一次,即在他拉拢之下叛国的马占山,后来反正抗日。但是这并没有影响他后来的升迁,他被调去当旅团长的时间不长,又调回任关东军的特务机关长。一直到“七七”事变,日本人要成立的伪组织都成立起来了,骚乱、暴动等等手段也被武装进攻代替了,土肥原才脱去了白手套,拿起了指挥刀,以师团长、军团长、方面军总司令等身分,统帅着日兵在中国大陆和东南亚进行屠杀和掠夺。就这样,在尸骨和血泊中,他从“九一八”事变起不过十年间,由大佐升到大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