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持续下了一整夜,第二天的空气都变得清爽许多。
水池中的水位高了些,靠近一点能看见几条金色和红色的锦鲤。
岚湘苑原是待客用的院子,与冯家人们的院子相隔了一个园子,旁边一个同样规格的小院,叫清平苑,离着垂花门更近些,而另一边,过了一座假山与小片竹林便是厨房,厨房后面还有一个角门,多是下人们出入。
园子里的路都是用鹅卵石铺就的,雨水一冲,显得干净透亮。路旁的花花草草颜色更盛,还在往下滴着雨水,一派盎然的景色。
到了锦玉堂,又是昨日一般的请安行礼,听着她们聊家长里短,偶尔顺着说几句讨喜的话,冯若南觉得时间过得当真慢。
之后便是跟着冯老夫人学规矩,一日又一日,生活平淡,她也没有做其他的动作。
而这方天地之外,却是起了些波澜。
今日朝堂之上皇帝突然宣布要给皇子选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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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世肆自登基后便觉得一切都与他想象的很是不同,除了刚开始成为这天下之主的满足与喜悦,渐渐地,更多的时候他都觉得无力。
燕先生在他身边时,为他考虑了一切,培养他的野心,铺好他的路,教他如何管理军队,如何收拢人心,助他一步一步走上这个位子
可等他登基之后,燕先生便失去了踪迹。
他派人去他所居住的地方查看过,他什么都没带走,人却消失的干干净净,连他派给他贴身的护卫都毫无察觉。而这就像是个开始,此后的一切,都变得艰难。
郑世肆曾想着若是有天他坐上了这个位子,定要做个明君,除尽天下奸佞,助平民寒士,保国之安宁。
可这世上的东西,远看与亲身经历本来就总有偏差,当皇帝也是如此。还没过几天被众星拱月的日子,各种麻烦就接踵而来。
一个朝代的更替总有许多要改变的事,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那是因为皇帝要培植自己的亲信,好能使得自己的命令能够上行下效,可他手里没有人,前朝留下的官员又都是相互牵连的,牵一发而动全身,无奈,他只能慢慢来。
可这朝中还有一个范政书,一个从前朝时期便权倾朝野的右相,导致他的提议总会被各种理由推脱掉,国库空虚,人手不足,能力不够,他的雄心壮志被一点点的磨平了。
他开始向这一切妥协,然后他变成了一个虚有其表的皇帝,他向范政书妥协,然后他的后宫多了一个淑贵妃。但他不甘心,他拼了命的才有了今天的位子,他得把一切该属于他的东西全部拿回来。
所以他重启了科举制度,广纳贤才;他派人出使阙国,又将曾经与自己争天下的人变成了自己的良将。北镇府孙凯镇守边关,防止胡人来犯,锦阳温旭则是把控与阙国相邻的南面,只留妻女在定京。至于西靖祝尧泽,在决定举兵反叛的时候他便被家族除名了,郑世肆便给了他在定京重新开始的机会,他也果然在七年前的会试上夺得魁首,如今已被提到枢密使,把握晗朝的军机要务。
为了不留下流着范家血脉的皇嗣,他用了些避子的药物,他也没能再有子嗣,不过他也不在乎,他已经有两个儿子,且都已长成,因此并不在意子嗣的问题,只要他能活得久,等他除掉范政书,到时他的地位稳固,便可停了这药。
如今他已当了七年的皇帝,郑世肆越来越清楚自己在朝中有多掣肘。通过科举太慢了,最快最方便的收拢人脉的方法,不就是联姻吗,于是,今日早朝,他便直接下旨,两月后,给皇子选妃。
这圣旨一出,如水滴入那滚油之中,定京城一下热闹了起来。
买衣裙,订首饰,开花宴,去寺庙,成了定京女郎的新日常。
不过万事皆有两面,有人欢喜自然有人愁。
太师府中,崔太傅唯一的女儿崔清芷原本正陪着母亲写字,听闻这个消息后笔锋一偏,墨水在宣纸上重重的晕染开来,一副百字祝寿图便就这么被毁了。崔清芷却无暇顾及,忙看向母亲,可崔夫人也是方才知晓,二人便急忙忙的去找崔太傅。
到了书房,她依旧没忘记该有的礼节,待行完礼她才开口:“父亲,女儿听闻圣上下旨要给皇子选妃了,此事当真?”
崔太傅早预料到二人会来,抬手收笔,才道:“不错,两月之后,所有官家适龄女子,皆要参加。”
“父亲,女儿不想去,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为父又何尝愿意,只是圣旨已下,回天乏术了。”崔太傅无奈叹气,摆摆手让二人回去。
崔清芷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顺从离开了。
她自负美貌、才情皆是上乘,又是这般的家室,一向自持身份,清高的很,放眼定京瞧得上的只有那苏秉昱,可二人虽从小便相识,却一直没什么相处的机会,前几日听闻他要去周相公家的私塾读书,便央了父亲准允自己也去,好不容易磨得父亲松了口,竟又出了这档子事,她心中自是不好受。
大概是有才之人之间都有些惺惺相惜,且都是从前朝时起便高高挂起不与右相一党为伍的,崔太傅与苏太师之间关系一直很好,四公子之名出了后,也有人想匹配相应的女郎,但大多都意见不一,呼声最高的还是崔太傅之女崔清芷、温旭之女温玉晴、阙国知翊郡主、还有同样十分神秘的阙国归南坊主事观南。有人说这位观南姑娘是未央公子的妹妹,也有人说是手下,唯一可以确定地是二人关系匪浅,虽只有寥寥数人见过他们的容貌,却还是因此声名远扬。
皇上这道圣旨一下,可谓是司马昭之心了,崔家只有一个女儿,并没有儿子,因此拿捏住了崔清芷,便是拿捏住了崔家,再加上崔清芷本身的条件也是十分优秀,若是去参加选秀,不管从哪一层面,她都必定能够会被选中,这是她不愿的。
而崔太傅则考虑更多。眼下皇室一致将矛头对着右相,倒可说是齐心协力,若是斗不倒,自己的女儿哪怕是嫁给太子,也是寄人篱下,可即便是斗倒了,也是麻烦不断。
太子乃皇后郝氏所出,性子是随了母亲的木讷又固执,一直不得皇帝的宠爱,二皇子虽无生母,却是是个会讨巧的,从小便会察言观色,颇得皇帝欢喜。若是有朝一日斗倒了右相,皇室便会各自为营,两位皇子如今已到了年龄,大臣们早已蠢蠢欲动,不过是右相的积威太深众人还不敢轻举妄动罢了,这一选妃,只怕是要逼得众人站队了。
与太师府相隔两条大街的冯家之中,却是另一幅光景。
早朝之后,冯家兄弟二人便回冯道义的书房一同商议此事了。
冯道宏:“大哥,眼下家中南姐儿已到了年龄,瑶姐儿下月也到了,只是我们当真要走这条路吗,右相那边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