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口气十分寻常,仿若普通的谈天,但落在季子京耳中,却是让他不禁失笑,他摇头摩挲着手中杯盏,低声道:“你几时开始也这么体谅师伯了?”
闻音笑了笑,并未立即答话。
事实上没有人比闻音更明白这两年来季子京为了大邺究竟做了些什么。金察国进攻大邺,大邺朝政本就乱作一团,整个江湖自然也不会平静,无数势力明争暗斗,而也正因为如此,金察国才会挑选这种时候进攻。
谁都以为面对金察国这般攻势,大邺会无法支撑下去,就算大邺的军士能够支撑下去,大邺朝内部的那些纷乱也将无法平息,到那时候外忧内患,金察国迟早会成为最后的胜者。
但两年过去,众人所预料的情形,却始终未曾出现,因为有人站了出来,有人阻止了这一切发生。
那个人就是季子京。
季子京虽并未去往边关迎战,但他他所做的事情,却绝不会比闻音少,他所面临的状况,绝对比任何人都艰难。
闻音平日里虽从未提及,但却也知晓一切,所以她如今提及此事,便无法再如从前那般嬉皮笑脸。
不过季子京很快便又笑了起来,指了指面前的座位道:“还站着做什么,既然你这么感谢我,倒不如给我回山上向你师父要两坛好酒送来给我。”
闻音挑起眉梢,这次没能再立即应下,只道:“三师伯若是想喝酒,不如自己回去喝?”
“不了不了,你师父那个啰嗦的性子,我怕我回去没呆上两天就先受不了逃下山了。”
闻音禁不住笑了起来,她知道这天底下要真有这位师伯害怕的人,那也只有她那位师父了。
两人交谈半晌,闻音也不再提及这两年来的事情,只接着道:“三师伯,说来我有一样东西想向你讨要,不知是否能答应?”
“嗯?”季子京倒是没想到闻音会突然提出请求。
闻音很快道:“我想借师伯的佩剑一用。”
季子京微见诧异,低头看了自己腰间佩剑一眼,不解的询问出来。
当初在湖镇的时候,闻音与谢容宣重逢,谢容宣曾经有过一个请求,希望能够借来武林盟主季子京的佩剑,用以铸造精美饰品,这个要求闻音毫不犹豫便答应了下来,虽然未曾提及,但闻音却从未忘过,是以这一次她来到酒楼当中见季子京,其中一个缘由也是因为这个。
闻音将这件事情向季子京解释一遍,季子京听罢若有所思笑了一声,这才道:“你跟谢家那个小子……”
“我们两情相悦。”不待季子京将话问完,闻音当先打断了对方的话。
季子京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坦诚过分的人,这般口气不像是在回应,反倒有几分得意在里面,季子京听得失笑,摇头故意揶揄道:“这么说起来,你是不是也该通知你师父了?”
“师父已经知道了。”闻音含笑道,“我前段时间给他送去的书信。”
季子京:“……”
闻音的动作实在是快得超乎旁人想象,季子京被噎了一下,这才听得闻音又道:“既然两情相悦,又何必再有迟疑?”
季子京面上笑意微凝,似是想到某事,却终于沉默了下来。
“两情相悦吗……”季子京指尖在酒杯边缘轻轻敲打,似乎是想到了十分遥远的某个场景,突然间向着窗外怔住,视线不知飘远向了何方。
闻音知道他想到了谁,于是并未打扰。
也不知过了多久,闻音才听季子京低声问道:“这段日子,可有……她的消息?”
季子京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闻音也没有相问,但此言一出,话中所指的人究竟是谁,两人却都心知肚明。
闻音低头道:“阿哲经常会去打听这些事情,我听说她已经离开邪教了,究竟去了哪里旁人也不知道,不过她一直以来都不是会让人欺负的性子,所以师伯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季子京唇畔带着些许笑意,想了想却又摇头:“你以为我问的什么?”
闻音故意挑眉道:“难道师伯想问的不是乔素衣姑娘,而是我那山上的师父?”
“我管你师父那老头子做什么?”提到山上那个人,季子京面色微变,也不知是笑是怒,就这么将话题给糊弄了过去,待又喝了一口酒才站起来道:“好了好了,你要我的剑我借你就是了,正好我打算在这里留上几天,等过段日子我就回京城去,京城那边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我这次也是百忙里抽空过来的。”
闻音听见季子京答应借剑自是高兴,然而又听季子京说起京城的事情,于是也认真了起来,蹙眉问道:“京城的事情可有麻烦?是否有我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
“最麻烦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还能有多少麻烦?”季子京随口说了一句,似乎不觉得闻音能够帮得上什么忙,他直至此时才将视线自窗外收了回来,旋即摆手道:“你跟你那小情人如今才刚刚重逢没多久,要是我再把你叫走,他怕是要在家门前盼你回来盼成一块石头了。京城的事情有我就好,你帮不上什么忙,也没必要去帮忙,等过段时间我还你们一个好端端的关将军。”
知道季子京既然开口便不会是假,闻音心中放心了些,点头又道:“那就拜托三师伯了。”
“师伯。”闻音话音落下,旋即忽而抬眸又道:“我听阿哲说,那位乔素衣姑娘,这两年来虽然时常被人追杀,行踪却总是十分明显,从未如何藏匿,我想——”微微一顿,话音伴着楼外轻风拂动窗口的声响,接着又道:“我想她或许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