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珠是误坠凡尘的星辰,如今终于归位了。
他替她合上双眼,扬手把守在门口的高力士召进?来,声音已经恢复清明。
“叫他们进?来吧。”
大着肚子走路摇摇晃晃的咸宜、紧张得手脚发?颤的杨洄、憨憨的太华、愣神的李琦,还有……寿王李瑁。
一大堆人?匆匆进?屋,见到圣人?,立刻都矮了半截。
李隆基空洞的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这就是骊珠留给他的全部了。
阿娘已经去了,这很?明显,她右手垂在床边,蔻丹鲜艳欲滴,手掌却空洞的向外翻开。
咸宜的心像被?人?狠狠拧了两?把,顿时疼的涌出了泪水。
可是她不?发?一言,敛容磕头下去,一拜之?后杨洄也回过?神跟上。太华和李琦茫然?的互相看看,被?肃杀的气氛裹挟,愣愣跟着咸宜磕头。
唯有李瑁跳起来握住惠妃的手。
“阿娘!”
他高声呼喊。
咸宜顾不?得就快临盆,拦腰紧紧抱住他,死命往地?上压,摁着他的脖子叩头,低声斥责。
“阿瑁!休得无礼!”
咸宜没有注意到,李隆基冷漠的眼神已经从?李瑁转移到自己身上,充满了探视、怀疑和不?置信。
高力士持节而立,居高临下看着跪伏在圣人?脚下,惠妃最亲近的五个人?。
寿王往后的路要怎么走,这五个人?当中究竟是谁在拿主意呢?
阴雨绵绵的傍晚,天色似墨汁倒翻在宣纸上,曲曲流觞,越远越浅,极远处仍然?亮着,一丁点蒙昧的蓝,似泪印,极近处已经暗的发?黑。夹道上,十二三岁的小内侍们敛着眉毛袖着手,贴墙根禹禹而行,影子印在鲜红的宫墙上,像一连串卑躬屈膝的纸人?。
风把其中一个的高山冠吹落,他仰起脸飞快的望了一眼三十九级台阶之?上的龙池殿。
小算子和五儿躬着腰面对面站着,绯红圆领袍衫被?风吹起,露出底下乌黑的皮靴,皮影戏样单薄僵硬的剪影。
他弯腰去捡冠子,雨点子忽然?密集起来,扑面澎湃冰凉的潮气,打的他愣了愣。就这一晃神的功夫,冠子又飞远了两?尺。小算子耳聪目明,远远瞧见他的狼狈,指着他笑?。
“瞧那?蠢货。”
五儿轻声呵斥,“动静小点儿,圣人?不?痛快呢。”
小算子眼珠子一轮,进?殿去请个安的话头就在嘴边打转,没敢提出来。
自打惠妃暴病身亡,小算子的心先就虚了,高力士日日守在圣人?跟前,也不?曾交代?他什么,急得他成了个热锅上的蚂蚁,焦灼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