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这位徐大帅,皇帝特派的钦差大臣,靠山算得硬了!自己不好还是靠不住,还是要杀头。&rdo;胡雪岩似乎很感慨他说,&ldo;一切都是假的,靠自己是真的,人缘也是靠自己,自己是个半吊子,哪里来的朋友?&rdo;
这番话听得王有龄连连点头,&ldo;雪岩,&rdo;他说:&ldo;不是我恭维你,你可惜少读两句书,不然一定比何根云、黄抚台还要得意。&rdo;
&ldo;我不是这么想,做生意的见了官,好象委屈些,其实做生意有做生意的乐趣。做官许多拘束,做生意发达了才快活!&rdo;
&ldo;喔!&rdo;王有龄很感兴趣地说:&ldo;&lso;盍言尔志&rso;!&rdo;
这句话胡雪岩是懂的,&ldo;说到我的志向,与众不同,我喜欢钱多,越多越好!&rdo;他围拢两手,做了个搂钱的姿势,&ldo;不过我有了钱,不是拿银票糊墙壁,看看过瘾就算数,我有了钱要用出去!世界上顶顶痛快的一件事,就是看到人家穷途末路,几几乎一钱逼死英雄汉,刚好遇到我身上有钱,&rdo;他做了个挥手斥金的姿态,仿佛真有其事似他说:&ldo;拿去用!够不够?&rdo;
王有龄大笑:&ldo;听你说说都痛快!&rdo;
&ldo;还有一样,做生意发了财,尽管享用,盖一座大花园,计十七八个姨太太住在里面,没有人好说闲话。做官的发了财,对不起,不好这样子称心如意!不说别的,叫人背后指指点点,骂一声&lso;赃官&rso;,这味道就不好过了。&rdo;
&ldo;唉!&rdo;王有龄被他说动了心,&ldo;照此看来,我都想弃官从商了。&rdo;
&ldo;这也不是这么说。做官也有做官的乐趣,起码荣宗耀祖,父母心里就会高兴。象我,有朝一日发了大财,我老娘的日子自然会过得极舒服。不过一定美中不足,在她老人家心里,十来个丫头伺候,不如朝廷一道&lso;诰封&rso;来得值钱!&rdo;
&ldo;这也不是办下到的事。&rdo;王有龄安慰他说,&ldo;不过一品夫人的诰封请不到而已。&rdo;
捐班可以捐到三品道员,自然也就有诰封。胡雪岩此时还不敢存此奢望,&ldo;请个诰封,自然不是太难的事,只是做官要做得名符其实,官派十足,那就不容易了。&rdo;他笑笑又说:&ldo;不是我菲薄做官的,有些候补老爷,好多年派下上一个差使,穷得来吃尽当光。这样子的官,不做也罢。&rdo;
这话,王有龄颇有感触,便越觉眼前的机会可贵。&ldo;雪岩,&rdo;他问,&ldo;周、吴二人,怎么说法?&rdo;
什么事怎么说?胡雪岩无法回答,但他的意思是能够懂的:&ldo;雪公,你放心!这两位全在我手里,要他长就长,要他短就短,不必放在心上。我现在担心的是怕寻不着这么一位肯垫货的大粮商。&rdo;
&ldo;是呀!&rdo;王有龄也上了心事,&ldo;我还怕找到了,他不肯相信。&rdo;
&ldo;这……&rdo;胡雪岩摇摇头:&ldo;不要紧!只要他有实力,不怕他不听我们的话。&rdo;
看到他这样有信心,再想到他笼络人的手段,王有龄果然放心了。
等闲谈到晚,张胖子带着周、吴两人兴尽归来。仔细看去,脸上都浮着诡秘的笑容。胡雪岩当着王有龄不便动问,心里明白,他们此行,必为平生所未历。
&ldo;喔,喔,我想起件事。&rdo;张胖子忽然一本正经他说,&ldo;我今天遇到一个朋友,偶然谈起,松江有一家大粮行,跟漕帮的关系密切,他们有十几万石米想卖。倒不妨打听一下。&rdo;
胡雪岩还未开口,王有龄大为兴奋:&ldo;这下对了路了!&rdo;
&ldo;咦,雪公!&rdo;胡雪岩奇怪地,&ldo;事情不过刚刚一提,也不知内情如何?
你何以晓得对了路了!&ldo;
&ldo;你也有不懂的事!&rdo;王有龄得意地笑了,为他讲解其中的道理。
他对于漕运已经下过一番功夫,知道松江出米,又当江浙交界,水路极便,所以松江的漕帮是个大帮,也应该是个富帮。但唯其既大且富,便成了一个俎上之肉。松江府知府所以与四川成都府、湖南长沙府,成为府缺中有名的三个肥缺,各有特殊的说法,松江府兼管水路夫隘,漕帮过闸讨夫,不能不买他的帐是一大原因。
年深月久,饱受剥削,松江槽帮的公款亏空甚巨,成了&ldo;疲帮&rdo;。王有龄判断这家粮行,实际上就是漕帮所开,现在有粮食要卖,来源大成疑问,可能就是从漕米中侵独偷漏而来的,米质不会好,但是米价一定便宜,差额便可减少许多。
&ldo;那好!&rdo;胡雪岩对此还未有过深入的研究,只听王有龄的话。
于是,张胖子重又上岸,去寻他的朋友,约定在松江与那粮商会面的时间,会面的地方就在船上,这是王有龄处事精细,怕上岸与粮商有所接洽,会引起猜疑。
等张胖子回来,说是已经约好了,第三天到松江,舟泊城内秀野桥下,他那朋友自会约好粮行里的人来寻。而且他也证实了王有龄的判断,那家字号&ldo;通裕&rdo;的粮行,果然是松江漕帮的后台,不但经营米粮买卖,并且兼营票号,只是南方为钱庄的天下,跟北方通声气的票号,难与钱庄抗衡,张胖子也知道有这家通裕,素无往来,所以不知道信用如何?
&ldo;你们明天再玩一天,&rdo;王有龄以一半体恤、一半告诫的语气说:&ldo;一到松江就要办正事了!&rdo;
事实上这天夜里就已开始办正事,大家在王有龄的船上吃饭,席间便谈起漕运。王育龄在这方面的学问,是从书本上得来的,所以只晓得规制、政令和故事。周委员却是老手,久当押运委员,在运河上前后走过七八趟,漕运中的弊病,相当了解,他所说的琐碎细节,虽有些杂乱无章,不如王有龄言之成理,但出于本身经验,弥觉亲切。
他们两个人的话,到胡雪岩脑子里一集中,便又不同了,一夜深谈,他成了一个既明规制,又懂实务的内行。
&ldo;我现在要请教,&rdo;他也还有些疑问,&ldo;怎么叫&lso;民折官办&rso;?&rdo;
&ldo;所谓&lso;民折官办&rso;是如此……&rdo;
王有龄为他解释,漕粮的征收,有五种花样,一种叫&ldo;正兑&rdo;,直接运
到京城十三仓交纳。一种叫&ldo;改兑&rdo;,运到通州两仓交纳,这两处米仓简称为&ldo;京仓&rdo;、&ldo;通仓&rdo;。再有一种&ldo;白粮&rdo;,就是糯米,亦运&ldo;京仓&rdo;,供给祭祀及搭发王公官员俸米之用,规定由江苏的功州、松江、常州、太仓,以及浙江的嘉兴、湖州等五府一州缴纳。这三种名目都是征实物,应证实物,由于特殊的原因,征米的改为征杂粮,征杂粮的改为征银,都出于特旨,就称&ldo;改征&rdo;。
最后一种是&ldo;折征&rdo;,以实物的征额,改征为银子,这又有四种花样,&ldo;民折官办&rdo;为其中之一,换句话说,老百姓纳粮,照价折算银子,由宫府代办漕米充&ldo;正兑&rdo;或&ldo;改兑&rdo;,就叫&ldo;民折官办。&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