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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第1页）

刀锋瞬间触及肌肤，他清晰嗅到了死亡的滋味，这是他生平第二次距离死亡如此之近，却是与前一次全然不同的感受。不甘心哪，他真是不甘心就此自刎而死，他宁可死在她的刀下。

就在他略微犹豫的一刹那，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一只羽箭，正射在刀身上，&ldo;铛&rdo;地一声，火光迸射间，钢刀脱手飞出。他也被这一箭之力带得仰天跌倒，闷哼一声，只觉得浑身骨头如散架一般，伤口处更是疼痛如裂，再无丝毫力气，动弹不了分毫。

却见一男一女飞骑奔近来，男人约摸四十来岁，气度从容，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女子甚是年轻，一身雪衣，面色阴冷如冰，正是那名叫雪梅的弓手，举箭对准高琼胸口，生怕他暴起反击。

中年男人翻身下马，插剑入鞘，仔细打量高琼一番，这才问道：&ldo;你可认得我？&rdo;高琼喘了几口气，道：&ldo;当然认得，你是汴京首富李稍。&rdo;

李稍点点头，道：&ldo;那么你叫什么名字？&rdo;高琼甚是倨傲，冷冷道：&ldo;我没有名字。&rdo;

雪梅道：&ldo;阿爹何必跟这种人多废话，将他绑起来直接交给官府拷问岂不更省事？&rdo;

李稍道：&ldo;嗯。&rdo;口中答应，却并不真地采纳女儿的建议，又俯身劝道，&ldo;年轻人，你可知道，开封府中有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酷刑，专门用来对付顽固的盗贼。你一旦被官兵带进那里，就会受尽荼毒，生不如死，最后还是要吐实招供。你现在若是肯说实话，交待出是谁主使你的，我可以考虑为你说情，放你一马，你也不必多受皮肉之苦。&rdo;

高琼道：&ldo;能有什么主使？不过是我们兄弟最近手头紧，没有了酒钱，所以才打起了你这位开封首富的主意。&rdo;李稍道：&ldo;你不愿意说实话，也由得你。&rdo;转身见开封府判官程羽已赶将过来，便道：&ldo;程判官，你来得正好，此人就是适才持刀打劫的盗贼，似乎是首领人物。&rdo;不卑不亢，浑然没有寻常商人见到官员时的谦卑。

程羽字冲远，深州陆泽人氏，四十岁余岁年纪，浑身儒雅之气，一望便知其人是靠文章才华步入仕途的文官，只是其圆领大袖的绯色官服在这满目素色的寒食节日煞是扎眼。

宋朝制度，三品以上官员服紫，五品以上服绯，七品以上服绿，九品以上服青。开封府判官是从六品的官员，程羽本不够官品穿绯，只因顶头上司开封尹赵光义相当信任他，所以特别奏请太祖皇帝赐其绯色官服，称为&ldo;借绯&rdo;，这可是件极为荣耀的事。

程羽为人淳厚温和，虽官居开封府要职，却对李稍极是恭敬，叉手上前道：&ldo;本官奉命在陈桥驿班荆馆相候，听到有路人呼叫出了盗贼，这才匆匆赶来。还是来得迟了，倒教李员外和贵客受惊。&rdo;挥手命吏卒上前缚了高琼，先拖到一边看管。又问道：&ldo;贵客人在哪里？&rdo;

李稍道：&ldo;适才贵客的马车被贼人趁乱劫走，他气急之下亲自带人去追赶了。&rdo;

程羽闻言色变，忙招手叫过一同赶来的殿前司指挥使皇甫继明，请他速速率人往西赶去接应贵客。皇甫继明为人沉穆，也不多问，上马举手一挥，即领一队骑兵绝尘而去。

程羽这才走近李稍身前，刻意压低声音问道：&ldo;盗贼的目标不是财物，而是贵客本人，对么？&rdo;李稍道：&ldo;正是。&rdo;当即简略说了事情经过，又道：&ldo;所幸这一路南来，贵客想多看看风景，并没有乘坐马车，马车中装的是贵客的礼物。不过今日之事实在蹊跷，贵客一事本是机密，如何先后会有两批盗贼赶来截杀？&rdo;虽是反问，却多少带着些不满，隐有怀疑之意。

程羽听出几分弦外之音来，他莅事恪谨，不敢轻易回答，只踌躇道：&ldo;这个……怕是要仔细查过才能知道。&rdo;李稍道：&ldo;好在侥幸抓住了活口，程判官可以带回开封府好好拷问一番，兴许能问出幕后主使来。&rdo;程羽道：&ldo;是。&rdo;

李雪梅忽插口道：&ldo;程大官人，那边的三个人也是同谋，你快些派人去将他们捉住。

程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东面的一座高丘上伫立着三名男子，正在俯瞰驰道。其中一名道袍男子衣袂飘飘，肩头上还立着一只奇特的飞鹰，颇似画中人物。

李雪梅遥指的正是潘阆、寇准和王嗣宗，他三人始终没有跟随惊散的人群离开博浪沙，也没有贸然赶来相助，只严密关注着商队的历遇‐‐盗贼在开封府地界持刀拦截商队固然罕见，却远不如后来脚夫们撒石灰、烧担子、趁乱劫走马车离奇。而那群脚夫之前曾跟潘阆、寇准同时在博浪亭歇脚，其中一名操着蜀音的人还向二人解释过&ldo;去避来&rdo;的含义。

寇准道：&ldo;我就觉得这些脚夫有点不对劲儿，他们的担子明明很轻，却在博浪亭歇了很久，原来是居心叵测，在暗中等待伏击商队，只是料不到有人抢在他们前面先下了手。&rdo;

王嗣宗道：&ldo;你怎么知道先前的持刀盗贼跟脚夫是两伙人？&rdo;寇准道：&ldo;他们一前一后动手，目标都不是财物，而是那辆精美的马车。若是同时行事，胜算岂不更高？&rdo;

王嗣宗道：&ldo;可马车中的银枪少年明明已经跳出车外，为何两伙贼人还要死命争抢那辆马车？&rdo;寇准道：&ldo;听说开封城中多剧盗，时有人被当街劫走后索取赎金的事情发生。这商队如此声势，主人也定然非同小可，定是富贵无比的显赫人物，也许马车中坐着他的亲眷，劫持了她，岂不比夺取太平车上的财物要省力得多？&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