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是在报复谁似的织着。
教导员的身份,标兵的影响,连续获得三次的荣誉……通通见鬼去吧!她常
常一边织着,心里一边恨恨地这么想。
毛衣织成的那一天,是星期天。营机关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电话员小孙和
文书小周都到连队看同学去了。
收了最后一针,天已经黑了。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像完成了一件复杂而又艰
巨的工作那么快活。看看手表,九点多了,小孙和小周肯定不会赶回来了。她将
毛衣用一块方头巾包好,铺展被褥,想早点睡。洗了脚,脱了衣服钻入被窝,却
又睡不着。光顾织毛衣,忘了往炉膛里加柴,火早熄了。屋里有点冷,又出奇地
静。
她感到异常孤独。
小孙的同学在十连,小周的同学在十三连。她们当然都是去看望各自的男同
学的。有个男同学在某连队,能够经常彼此看望看望,多好!她也有男同学。同
班的,同校的,都有。分散在各个连队。但她明明白白地知道,他们中的哪一个,
都不需要她大老远地跑去看望他们。如果她这样做了,他们会感到惊诧的。除了
惊诧,可能再也不会有其它表示。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也绝不会大老远地跑到营
部来看望她。他们看望她也认识的每一个女同学,就是从未看望过她。小学时期,
她是市长的女儿。中学时期,她仍是市长的女儿。这一点,使她无论与小学还是
中学的同学,都难以结下亲密的友情。那时候她自己好像也不需要友情。她在班
级和学校里独往独来,高傲而孤僻,优越感极强。
在北大荒,她也当过一个时期&ldo;走资派&rdo;的女儿,但属于&ldo;可以教育好的&rdo;
一类。不久父亲便被&ldo;解放&rdo;了,&ldo;结合&rdo;了,&ldo;长期挂职休养&rdo;了,她又成了
&ldo;革命干部的女儿&rdo;。于是成了,班长、排长,进而成了副指导员、指导员、教
导员。于是,在她是&ldo;走资派&rdo;的女儿那一时期,曾主动接近过她的一个男同学,
又跟她疏远了。
她真希望哪一天有个什么人突然推门而入,声明是来看望她的,那她将会对
这个人内心里充满了感激!
小孙和小周的男同学,其实就是他们各自的恋人。她们常常背着她凑在一起
说悄悄话,有时忧郁,流泪;有时欢乐,嬉笑。而当她一出现在她们面前时,她
们就变成了另一种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