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绍翌心急着见朝思暮想的人,也劝:“娘,我即回来就不走了,以后机会多的是。”
李氏恨不得把心肝脾剖了出来给儿子,整个脸被泪洗透了,怎么也克制不住,一家人各自落座六方椅中,陆绍翌四下张望,问母亲:“娘,怎么不叫定柔出来,快去琅嬛居叫她,我回来了,对了,别吓着她。”
三人神情一僵,面色古怪,李氏母女不约而同望向陆弘焘。
陆绍翌的小腿还夹着木板固定着,无法跑路,只恨不能肋生双翼,忍不住催促下人:“快去叫少奶奶出来,还有大小姐。”
陆弘焘端起茶盏,想着如何编个慌先瞒过去,李氏只怕儿子从阎罗殿逃生,性命脆弱,不能再受打击,低头抽抽噎噎不知如何答,陆绍茹正怀着恨,抢先说出来:“弟,你真傻!也不想想,你那慕容小娘子生的那般模样,岂是能为你守节的人,早改嫁了,你出事不到一年人家就进宫了,现在是六宫最得宠的贵妃娘娘。”
陆绍翌听罢,脸上笑容渐失,转眸看着父母的反应,下一刻从座位上起来,蛮力捏住了姐姐的衣领,“砰”一声手臂一横,狠狠扼在了墙上:“再他妈给我说一遍!”
第188章三个臭皮(男)匠(人)不及个……
日暮昏鸦,归树绕匝,皇帝回到春和殿的时候看到内殿一片墨色,没有掌灯,一抹袅娜的身影立于窗前,裙袂和纱帛垂下寥落的影。
他低声问侍立外头的张嬷嬷:“贵妃晚膳用过了没?可进的如何?”
张嬷嬷答:“回陛下话,娘娘晚膳进的香,和往常一样。”
皇帝一颗浮在半空,暗自缓了口气:“那便好。”
抬步入内,宫娥们秉着火折点亮了十几盏夹纱灯,室内骤然豁朗,视物明晰起来,定柔倚着一扇窗凭栏而望,窗外虫鸣啾啾,夜幕无边无际笼罩下来,琉瓦飞檐隐匿在冥色中,层层叠叠缥缈而辽远。皇帝走近了,她回身看了一眼,乌黑的眸子静如止水,盈盈似黑曜珠盛着灯烛的碎光,并无一丝怨愤。
皇帝轻咳了一声,试探地问:“怎么站着?一会儿又该腿麻了。”
伸臂握住了婹袅的肩,掌中软玉生香,他怕极了,一路上做了无数个设想,她会不会动摇了心念,会不会因心存愧疚而取舍,那他是不是被舍了的那个,再或者,她难以抉择,索性选择做个狠心绝情的娘子,两边都舍了,继续做明月清风的女冠。
紧张的呼吸有些不畅:“娘子。”
定柔眼睫轻轻一眨,沉默中开口:“你那夜决断不下,就是这件事对不对?”
皇帝“嗯”了一声,鬓发微微湿濡,两人在一起久了,同床共衾,早已熟稔彼此的一气一息,稍有涟漪便能察觉的出来。
进门前他已做好了坦白一切,淮南的真相揭破之后,他在她面前露胆披肝,余生都不愿再有隐瞒之事。
定柔问:“你起了杀念对不对?”
皇帝沉沉点了一下头。
定柔苦笑了一下,又问:“为何罢手?”
皇帝毫不犹豫地答:“我不想双手沾上他的血,在你面前失尽了底气,做个无道小人,我想着,他回来就回来罢,还敢跟我抢人不成,反正你现在是我的娘子,除非你要跟他走。”
定柔抬手捏捏额角,今日苦思冥想,太多事过了脑海,这会子只觉乏的厉害,全身酸困,长舒一口气,背身对皇帝道:“今夜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回昌明殿睡罢。”
皇帝盯着她下颔儿的弧,皱眉道:“这就开始撵我了?”
定柔没力气解释,推开他的手臂,走到妆镜前卸尽了钗环,许是月份大了的缘故,身上负累的如坠了包袱,连着紫花小戒也摘了下来,放进妆奁盒子,淡漠的语气:“我要睡了,你快出去罢,这几日暂时不用回这里,让我清宁几日,求你了。”
皇帝好似受了莫大的欺辱,咬着牙:“我就知道,他一回来你就心乱了,民间说,后夫不如前夫,原来果然如此。”
定柔对镜骂了一声:“滚!”
一路怒气冲冲,连辇都没坐,小柱子一行被喝斥了几声,甩的远远的,回到昌明殿踹翻了一个鼎炉,香灰倾洒一地。“妈的!朕就不信了!”
翌日耐着性子视朝,方至大正殿,隔墙瞥见底下的乌纱冠纷纷交头接耳,口中说着两男一女的曲目,一女侍二夫,有违伦理,败坏风气,云云,其精彩绝伦堪比话本子,沈从武那孙子刚刚如愿以偿当了右相,正一脸等着瞧好戏的神情。
也没让内监口传,径直大步流星走进,底下顿时一片缄默,坐在金龙宝座上,襄王担忧的神情落入眼中。
皇帝亦如往常,端着一国之君的威严气度,说了平身,煞无其事地简略今日朝会概要,六部诸项事宜。
下了朝回昌明殿更换了便衣素袍,命小柱子引来一匹马,任何人不许跟随,登马上鞍扬鞭一挥,四蹄乘风奔去,从天街往青龙门的宫巷,一路急急打马,襄王捧着一叠奏本恰看到,忙叫侍卫牵马来。
街市上,一骑白驹风驰电掣,行人老远听到蹄声一窝蜂地往两道避让,到了陆府朱红大门前,守门的家丁指着扫帚洒扫,不知他是何人,正要上来拦,皇帝狠狠一鞭子下去,惨叫着倾倒一片,而后直闯入内宅。
平凉候本打着回京述职的借口,但耐不住同僚们异样的眼光,昨日回来特意让小厮到吏部报了病谒假,因赶路劳顿多睡了半日,晚起吃着早饭,听到外院的动静,和李氏出来瞧,惊见天水色的衣袍惊鸿一闪,一个气宇轩昂的背影往琅嬛居去了,夫妇二人待意识过来,齐齐打了个激灵,冷汗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