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林看着斧头,好像在他手中已变了一条毒蛇似的。破门而入……干吗,那等于是夜盗,萨罗大学心理学教授,谢林501,怎么能够仅仅为了让自己能饱食一顿,而去砸开某个安分守己的市民的家门呢?
他从容地告戒自己,瞧你想的,对自己的愚蠢想法更加嘲笑。
他挥动着斧头。
但是却不那么容易了,他那因饥饿而变得虚弱的肌肉已不听使唤。他可以举起斧子,那没问题,而且他也能够挥动它,但是挥动起来的力度之弱,令人感到悲哀。当斧口接触到厚实的木门时,一线火花从他的双臂闪烁而过。
他砸开门了吗?没有。使门破裂一点了吗?也许是的,也许只砍开了一小点。他又一次挥动起来,再一次,一次比一次用力。加劲吧,谢林,现在你只砍了一点。挥动!挥动!
起初的几下挥动,他几乎没有疼痛感。他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挥动起来,接着又挥动。门裂开啦,上面出现了一个看得见的裂缝。再挥动……再一次……也许狠狠地再来五六下,门就会破成两半儿。
食物。浴室。床。
挥动,挥动,再挥动。
眼前的门破开啦,他惊讶得几乎倒了进去。他歪歪倒倒地蹒跚了几步,将斧柄靠在门框上支撑着自己,抬头朝里望去。
六张愤怒的、瞪大眼的脸,正面对着他。&ldo;是你敲门吗,先生?&rdo;一个男人问道,其余的人都近乎疯狂地嚎叫着。
接着他们便伸出手来,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拉了进去。
&ldo;你不会需要这个的,&rdo;有人说道,不费吹灰之力,将谢林握着的斧子夺下,&ldo;带着那样的东西,会伤了你自己的,你不知道吗?&rdo;
又是一阵狂笑……一阵疯狂的嚎叫。他们把他推到房间中间,然后在他周围围成一个圈。
他们总共有八九个人。有男人、有女人,还有一个半大的男孩。谢林一眼便看出,他们不是这幢房屋的主人,在他们搬进之前,这间房屋一定很整洁,维护得很好。而现在墙上满是污痕,有一半的家俱已被推翻,在地毯上有滩湿的东西……酒吗?
他知道这是些什么样的人,他们都是擅自居住他人房屋的人。他们看上去粗俗、衣衫褴褛,胡子啦喳,脏兮兮的。他们游荡到此,当房屋的主人逃跑以后,便霸占了这个地方。其中一个男人只穿着一件衬衣,一个女人,几乎已是个大姑娘,仅穿着一条短裤。他们发出一种强烈的令人讨厌的气味,眼里带着紧张、呆滞、心神不定的神情。近几日来,他已看见过数百上千次。即使你没有任何临床经验,你也会知道,那是精神失常者的眼神。
然而,夹杂在这些非法居住者身体上的恶臭味中,有一种味道令人感到高兴,它几乎使谢林心旷神怡,不知所以:是烹调食物的香味。有人正在隔壁房间里做饭。是在炖汤吗?反正那里正在煮什么东西。他动摇了,饥饿感使他头晕目眩,终于忍耐不住想慰籍一下饥肠辘辘的肚子。
他温和地说道:&ldo;我不知道房屋被人占啦,但是我希望你们能让我住上一夜,然后我将继
续赶路。&rdo;
&ldo;你是巡逻队的吗?&rdo;一个个子高大、满面胡须的男人怀疑地问道。看上去他好像是头。
谢林犹豫不定地答道:&ldo;巡逻队?不,我一点不知道他们的情况。我的名字叫谢林501,我是萨罗大学……&rdo;
&ldo;巡逻队!巡罗队!巡逻队!&rdo;他们突然唱起来,在他的周围转着圈。
&ldo;……的职员。&rdo;他结束了他的话。
好像他说出了一个具有魔法的咒语似的,他们原地不动地停了下来。当他平静的声音阻止了吓人的尖叫声时,他们变得鸦雀无声,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盯着他。
&ldo;你说你是大学里的?&rdo;头儿用一种奇怪的声调问道。
&ldo;对,心理学系。我是一位教师,业余时间也行点医……瞧,我完全无意给你们找任何麻烦,我只需要一个地方能休息几个小时。如果你们有多余的话,给我一点食物,只要一小点。我好久时间没有吃过东西,自从……&lso;
&ldo;大学!&rdo;一个女人叫道。她说话的方式,听起来大学好像是肮脏的、亵渎神灵的东西。谢林曾经听见过那样的口气,日食之夜,当谢林提到科家时,福利洪66就曾经操过这样的口气。这事听起来让人害怕。
&ldo;大学!大学!大学!&rdo;
他们又开始在他周围围着一个圈,唱了起来,指着他,弯起的手指做着奇怪的手势,他听不懂他们唱些什么。那粗哑的、噩梦般的唱调,全是些废话。难道,这些人是火焰派教徒的一些亚派在这里正式皈依火焰派,而举行某种神秘的仪式吗?不,对此他表示怀疑。他们的外表不同:衣衫褴褛,太邋遢,精神错乱的程度严重。那些教徒,像他曾经见过的那几个,总是显得精神爽朗,能克制自己的言行,几乎有惊人的控制力,除此以外,自日食以来他们便没有露面。谢林猜测,说不定,他们全部已撤到自己的某个避难所里,为他们的信仰得到了证实而窃喜呢。
这些人,他想,仅仅是些流浪着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