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黎寒光说,“但我非做不可。这已经是我们入画的第十天了,我们在山洞时可以看清画中人一举一动,我怀疑现在,外面人也可以从石板上看到我们。当初我在石画上轻轻一划,如意楼就裂成两半,如果有人在我们身上轻轻一划,我会不会毫无所觉就人头落地?我不敢再等下去了,哪怕做恶人,我也要离开。”
羲九歌沉默,许多神族在方壶胜境失踪,而他们在画中世界里看到了失踪神族的名字。这幅画的主人是谁,他画画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炮制失踪案?疑团一个接着一个,而羲九歌,甚至不知道对手是谁。
这幅画终究是假的,画中被困的人才是真的。他们要尽快离开这个画中世界,不只是为了岁考,更是为了安全。
黎寒光见羲九歌沉默,问:“神女,要是被我抢先,你的岁考第一就没了。要不要一起走?”
羲九歌第一次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她顿了顿,道:“君子论迹不论心,我不是为了岁考第一,而是为了救人。”
黎寒光笑了声,主动转身走向另外一边,说:“你是一个活人,又不是一个物件,没必要拿那些条条框框束缚自己。你想做什么,无需解释。”
羲九歌心道她要成为一个正直美好的神女,才不会像他这种魔头一样我行我素,哪怕她行为不正义,但她依然是为了正义的结果。她砰的一声关窗,回屋去换衣服。
羲九歌再次出来,看到黎寒光靠在对面廊柱上,手中握着流明神刀,抛到半空又接住,动作从容不迫。他听到她出来,收回刀,淡淡道:“走吧。”
他的语气这样平静,仿佛一个等妻子梳妆打扮的丈夫,需要在意的只有她。羲九歌被这份镇定感染,内心也平静下来。
两人在圣府出入好几天,早已熟悉里外布局,他们轻车熟路翻过院墙,静悄悄朝存放户籍的大殿逼近,连地上的灰尘都没有惊动。
这里不允许有锁,倒方便了他们两人,黎寒光和羲九歌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户籍。背书这种事到底还是羲九歌擅长,黎寒光去门口放风,羲九歌在屋内翻找线索。
出发前羲九歌就已经把失踪名单熟背于心,她很快找到一个名单上的神族——柯屹。羲九歌将柯屹的住址、修为等信息记住,然后就去翻下一个人。
然而这次,她却迟迟没有进展。她将最早的一本名册都翻完了,还是没有找到其他名字。她匆匆放下名册,合书时随意一扫,发现名册中似乎少了一页。
羲九歌心中咦了一声,拿起名册仔细查看。没错,这确实是撕痕,但是永安城中不允许有隐瞒,是谁将名册撕走了一页?
羲九歌怔松时,前方突然传来黎寒光的示警声:“快把东西收好,有人来了。”
羲九歌听闻立刻回神,将所有册子恢复成原样,放入柜中。羲九歌的动作已经很快了,但还是晚了一步。黎寒光从门口回来,拽住她的手,匆匆说:“来不及走了,先躲起来。”
黎寒光带着羲九歌藏入墙角,正好被书柜挡住,他飞快在两人身上施了个隐灵诀,羲九歌背撞到墙面,她正要说什么,外面传来推门声。
黎寒光手指压到羲九歌唇上,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吱呀一声,门轻轻关上,拐杖落到地面上,传来清脆的“笃笃”声,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明显。
圣府中只有一个人需要拄拐杖,那就是圣使。他朝着他们这个方向来了,羲九歌和黎寒光都紧绷起来,羲九歌准备好拿法器,黎寒光握紧了刀。
幸而,拐杖在他们几步之外停下,随即,柜门被拉开了。
羲九歌和黎寒光都惊讶地对视一眼,圣使深更半夜跑到大殿,就只是为了看城中名册?他们两个是为了找人,那圣使在看什么?
圣使拿着名册走到桌边,噗的一声,烛火点亮了。火光照亮了半座大殿,书柜处在光影交界,拉出长长一道影子。
他们两人躲在书柜和墙角的空隙中,黎寒光站在外面,书柜的影子正好投在他脚下。灯芯刚刚点燃还不稳定,飞快地晃动着,阴影像潮水一样时涨时退,黎寒光为了躲避,只能往里面挤。
羲九歌被迫后仰,但她已经靠到墙上,再往后退无可退,黎寒光扶住墙壁,身体紧紧贴在她身前,两人之间几乎没有缝隙。
羲九歌靠在墙壁上仰头,黎寒光亦微微俯身,两人距离近的鼻梁都能抵住鼻梁。
两人对视,黑暗模糊了轮廓,只能看到彼此的眼睛。其实他们之前也有靠得近的时候,但这一次,似乎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里面,圣使并没有发现一墙之隔后有人。他像一个絮絮叨叨的老人,慢吞吞念着名册上面的字,每念一个都像在念叨自己的儿女,有时还会自言自语数落几句。
羲九歌有些惊讶,用眼神询问黎寒光:“他在做什么?”
黎寒光摇头,示意继续看看。圣使翻了很久才终于把名册上的人念完,他拄着拐杖,步履蹒跚,慢慢把名册放回书柜。
他关上柜门,喃喃道:“城中余粮又越来越少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望天主开恩,除尽罪恶,净化人心,让百姓永远安居乐业,永远不必受贫困奔波之苦。”
黎寒光探出半只眼睛,悄无声息扫过四周。大殿里依然没有人,圣使放开拐杖,双手合十,像是许愿也像是自言自语。圣使说完这些没头没脑的话,拄着拐杖,又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人人友爱互助,户户安居乐业,没有差异,没有战争,是谓大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