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来,我倒很佩服一个人。”
胤礽疑惑问道:“谁?”
“纳兰明珠。难的是他这份心胸气度与审时度势。”胤礽即位后他可从没上过一次折子说一句话,静寂无声,仿佛从前与索额图一同权倾半朝的不是他,仿佛他从来便只是一个含饴弄孙的田舍翁,有几个人在经受鼎盛繁华后能甘心平凡?
雨势骤大,打在红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闷响,草色愈加清脆鲜嫩,宫墙愈发鲜红庄严。胤礽极是赞同溪则,正要说话,就见垣暮自雨中大步跑来,黑色的宫靴飞快的一步步踏在青石砖地上,溅起细微的雨水,印在他深青的蟒袍上。
胤礽与溪则对视一眼,二人眼中同时透出相同的讯息——出事了。
垣暮跨进檐下粗略的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匆忙到二人跟前跪下道:“奴才给万岁爷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诚郡王府适才递了话来,好叫万岁爷与娘娘知道,那府上的大阿哥没了。”
两人俱是一愣,胤礽先回过神来,放了茶盅直起身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说没就没了?”
“今早上,说是前两天受了寒,一个没熬住就去了。”
诚郡王府大阿哥弘晴自来身子便不甚好,只是虽总病怏怏的,倒也能吃能睡,能跳能跑,不想突然就没了。
“弘晴是嫡长子,不同寻常,你置办丧仪命人送去,过两日再召嫡福晋进宫慰问,我记得她眼下正有身孕,你好生劝她才是。”胤礽对溪则道。
溪则也回过神:“都有规矩在,照着办便是了。可怜嫡福晋眼下怕是伤心极了,多赐些补药下去才是。”
为人父母,难免就想到自己的孩子,感同身受,溪则容色暗淡,好好的孩子,都养那么大了,因一次伤寒因一个没注意就没了,何等肝肠寸断。
胤礽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溪则的身后,伸手轻轻拢了拢她的肩,再问垣暮:“那府里眼下是怎么个情形?”
垣暮忙回道:“诚郡王还在圆明园,此下算着也当到了,那报话儿的说,嫡福晋伤心,倒没什么安排,只等郡王爷回府了再说。”
“嗯。”胤礽一挥手,垣暮便退了下去。
适才舒适松快的氛围都不见,浓重的阴霾笼罩,溪则也站起身道:“我去安排。要赏要送的东西都先备下了。”
“嗯,养心殿那份儿,我自叫人置办,你且不必费心。”照例丧仪是皇上与皇后各送一份的。
溪则应了,抬步欲走,却被胤礽拉住,胤礽看她脸色难看,便柔声劝她道:“天灾,都是命数,你别多想。”
正如康熙前头的几个儿子留不住,这年头死孩子是常有的事,诚郡王前头便没了三个儿子,时人闻哀讯,多叹息一声便过去了,算是习以为常。若非弘晴是嫡长子,他没了的消息甚至不会特意传进宫里。
胤礽声音柔和,语气却轻描淡写并无多少波澜,很是镇定,溪则有些不是滋味,可又不知说他什么。孩子没了,难过的多是额娘。诚郡王有那么多儿子,少了弘晴一个,还有其他孩子,日后还会有更多的女人为他生子,他伤心过一日,未必就搁在心上。
只是胤礽又不是别人,他多珍惜她和孩子她是知道的。
雨声淅沥入耳,胤礽等了一阵,只见溪则脸色几多变换最终归于平静,他正要说话,便见垣暮急促而不忙乱的小跑进来,禀报李光地在御书房外候着,有事要奏。
胤礽想了想道:“晚间让弘晟与弘昙过来,咱们一道用晚膳。”
御书房有大臣等着,显是要事,溪则自不会拎不清轻重,上前替他捋了捋腰间微皱的袍角,婉声道:“你先忙着就是,若是忙得迟了,我带着儿子去寻你。”
胤礽微微一笑,握了握她的手,心情愉快的摆驾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呃,前面被替换成佛光万丈的章节都换回去了。。。然后锁了的文也解锁了。
还有,你们有兴趣造小五小六具体的从情愫暗生到相互倾慕么?
☆、第五十八章
说好的一起用膳到最后终没能成行。
这一夜,先是李光地觐见,随之数名大臣风闻而来,一个时辰后,胤礽召见裕亲王、雍郡王与十三贝勒。
雨消云散,墨蓝夜空格外明亮,清风拂面,带着冬日未消的寒意,御书房外侍立的小太监们轻轻的打了个寒战。
身后是灯火明亮的大殿,眼前黑黢黢的深夜露台有御林军整齐划一的步伐振振有声的走过。殿门开了一角,内中臣子慷慨激昂的陈词便清晰了些,小顺子依稀闻见只言片语中便有“佟家……”,他是先帝乾清宫伺候多年的人,对佟家二字自不陌生,心中不免为将他从低等洒扫宫人中提拔起来的尊贵天子捏了一把汗。
出来的是大总管垣暮,小顺子忙上前,恭敬道:“垣公公什么吩咐?”
垣暮轻轻瞥了他一眼,语调漫不经心中带着格外重视的郑重:“你往坤宁宫走一趟,给皇后娘娘禀报一声,今夜皇上是不得空了,请娘娘保重凤体,先行用膳安置。”
小顺子垂首应是,罢了,抬头望了眼那廊角烛灯,迟疑道:“这个时辰了,皇后娘娘怕都已梳洗了罢?”他这一去若扰了娘娘清梦,便是极大的罪过。
垣暮面色一冷,抬腿踢了他一脚,道:“叫你去就去,多什么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