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怀疑他是做了噩梦,也或者只是腿疼胳膊疼。外面是个阴冷的雪天,身体旧伤最爱在这个时候作痛。伸长手臂拉过余至瑶的右手,他饶有耐性的揉搓对方的小臂,权当按摩。腊月二十九这天清晨,余至瑶终于接到了何殿英的电话。何殿英保住官职,并没有被一撸到底,然而在香川次郎面前,还是灰头土脸了。想到在余至瑶心里,自己的分量还不如一个宋逸臣,他就恨得慌。然而恨得久了,恨意淡化,也就恨不起来了。通话之时,他是刚刚起床。照理来讲他是不大起早的,可惜凌晨时分做了个春梦,梦里的余至瑶真是乖极了,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以致于他快活了个一塌糊涂,醒来之时下身黏湿,裤衩被褥全被沾污。洗过澡后随便套了一条睡裤,他心猿意马,光着膀子就摸向了电话。一只手握着话筒,另一只手则是伸进裤子里懒洋洋的抓痒。及至电话接通了,他梦游似的先打了个哈欠,随即开口说话,声音又软又懒又甜,颤巍巍的如同羊叫。没说几句,余至瑶在电话里就哈哈笑了起来。余至瑶一笑,何殿英也跟着笑,笑过一气之后,他彻底清醒过来了,立刻停止羊叫,正经说话。友美起得早,听到何殿英的卧室里有了响动,便想过来看看。门是拉门,她隔着一道缝隙向内望去,就见何殿英松松垮垮的穿着一条睡裤,正在一边挠屁股一边打电话,语气欢喜而又暧昧。她很失望的退了下去,心中倒是并不愤怒,因为觉得男人嘛,就是这个样子的。两人不提往昔旧事,毫无预兆的重归于好。余至瑶在电话里笑道:&ldo;我们小时候都没有这样天天斗气。现在快要老了,反倒成了孩子。&rdo;何殿英告诉他:&ldo;你小时候那么听话,我和你没气可斗。&rdo;话只说到这里,双方随即心有灵犀的另换了题目。大年下的,犯不上在电话里吵架。一番交谈过后,两人挂断电话,气氛其乐融融。新年过后,平安无事。宋逸臣似乎也暂时下了日本人的黑名单。余至瑶知道宋逸臣依然是不老实,但也没有继续劝阻,因为宋逸臣的所作所为,往小了说是好事,往大了说是壮举。况且人在租界,想必应该还算安全。太太平平的到了五月,商会选举成功结束。主席现在改称会长,新会长垂头丧气的进行就职演说,一篇稿子念得磕磕绊绊。待到典礼结束,何殿英像名钦差大臣似的,趾高气扬先向外走,结果刚一出门,就遭了刺杀。他躲得及时,倒是没事,旁边一位和他身材相仿的保镖却是连中三枪,胸前开了碗口大的血窟窿。商会门前登时陷入混乱,余至瑶人在后方,忽然听说何委员中了枪,便是吓得心脏一缩。发了疯似的挤向前方,他正要大喊小薄荷,哪知声音尚未出口,就见何殿英从人群里站了起来,一头一脸的灰尘,是刚在地上打过滚的模样。余至瑶立刻停了脚步。鼻孔一阵暖热,他抬手蹭了一下,发现是血。抽出手帕堵了鼻血,他悄没声息的向后退去。有人问道:&ldo;哟,余二爷,您这是上火了?&rdo;他点头答道:&ldo;是,最近有些上火。&rdo;商会门前这一场刺杀,最后也是不了了之。一共三名刺客,死了两个跑了一个。何殿英虚惊一场,没觉怎的;余至瑶回到家后,却是鼻血长流,并且心脏一阵一阵的绞痛,直过了小半天才好。众人只见鼻血,不见绞痛,故而都说他是上火了。如此又过几日,何殿英打来电话,问他愿不愿意和自己一起出城逛逛。&ldo;我想避避风头,你也跟我来吧!咱们都多长时间没见过面了?&rdo;他很诚恳的邀请。然而余至瑶不去:&ldo;我近来身体很不好,打算去医院住几天。&rdo;何殿英带着笑意又问:&ldo;你不想我?&rdo;余至瑶告诉他:&ldo;我很想你,但是我一直在闹心绞痛,不能出城。&rdo;何殿英听出了他的坚决。三言两语的放下电话,他恨的咬牙切齿‐‐本来想把余至瑶诳到文县,逼他交出宋逸臣的;哪知这个混蛋居然不肯上钩!何殿英总怀疑宋逸臣和商会枪击案有关,虽然没有什么证据。对战瑶光饭店内的舞场中有位常客,是个十八九岁的摩登少爷,偶然间看到了宋逸臣身边的凤儿,立刻惊为天人,想要求亲。宋逸臣倒是没意见,因为姑娘十六了,满可以出门子嫁人。哪知凤儿得知此事,当即发疯,披头散发的在家大闹,表示自己一辈子都不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