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你学的是英文。&rdo;他说,&ldo;毕业之后你换了些工作,都是些临时的活儿。文秘,销售。我不确定你真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拿了一个学士学位就毕业了,之后参加了教师培训。有几年确实挺艰苦的,不过后来我升了职,所以我们搬到了这里。&rdo;
我四下打量着客厅。客厅时髦舒适,是平淡无奇的中产阶级风格。壁炉上方的墙壁上挂着一张裱过的林地风景画,炉台时钟旁是一些中国人俑。我好奇当时我有没有帮忙布置过这里的房间。
本继续说话:&ldo;我在附近的一所中学教书,现在是部门主管。&rdo;他的口气里没有一点儿骄傲的意思。
&ldo;那我呢?&rdo;我问。尽管‐‐说真的‐‐我猜得到那个唯一可能的答案。本捏了捏我的手。
&ldo;你只好放弃工作,在出了事故以后。你什么也不做。&rdo;他肯定是感觉到了我的失望,&ldo;但你不需要做什么。我能挣不少薪水,我们过得下去,没有问题。&rdo;
我闭上眼睛,用手按着额头。这一切让人感觉难以承受,我希望他闭上嘴。我觉得自己好像只能消化这么多了,而他如果还要不停加料的话,到最后我会崩溃的。
那么我整天都干些什么呢?我想问,可也害怕听到答案。我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吃完面包片,把餐碟端到厨房去了。再回到客厅时他正在穿外套。
&ldo;我要上班去了。&rdo;他说。我感觉到自己紧张起来。
&ldo;别担心。&rdo;他说,&ldo;你不会有事的。我会给你打电话,我保证。不要忘了今天跟任何一天都没有什么区别。你不会有事的。&rdo;
&ldo;可是‐‐&rdo;我开口说。
&ldo;我得走了。&rdo;他说,&ldo;抱歉。走之前我会指给你看有些可能会用上的东西。&rdo;
在厨房里,他告诉我哪些柜子里有什么东西,给我看了冰箱里的剩菜,说是可以当午饭吃,还有一块用螺丝钉在墙上的白板,旁边是一支系在弹簧绳上的黑色记号笔。&ldo;有时我会在这上面给你留言。&rdo;他说。我看到上面用整齐匀称的大写字母写着的&ldo;星期五&rdo;,下面是一排字:&ldo;洗衣服?散步?(随身带上手机!)看电视?&rdo;在&ldo;午饭&rdo;一栏下面,他留言说冰箱里有些三文鱼,另外加了一个词&ldo;沙拉?&rdo;。最后他写着应该会在6点之前到家。&ldo;你还有本日记。&rdo;他说,&ldo;在你的包里。重要的电话号码在日记背面,还写着我们的地址,你迷路的话可以用。另外有一部手机‐‐&rdo;
&ldo;一部什么?&rdo;我说。
&ldo;电话。&rdo;他说,&ldo;无线的。在哪里你都可以用。室外也可以,哪里都行。在你的手提包里。如果出门的话,记得带上它。&rdo;
&ldo;我会的。&rdo;我说。
&ldo;好。&rdo;他说。我们走向走廊,他拿起门边一个用旧了的皮包。&ldo;那我走了。&rdo;
&ldo;好的。&rdo;我不知道还要说些什么。我感觉自己像个没有去上学的小孩,父母上班去了,一个人被留在家里。什么也别碰,我想象着他说,别忘了吃药。
他走到我身边吻了吻我,亲在脸颊上。我没有阻止他,但也没有回吻。他向大门走去,正要打开门,却停了下来。
&ldo;噢!&rdo;他回头看着我。&ldo;我差点忘了!&rdo;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做作,有种装出来的热情。他努力想要作出自然的样子,却表演得有点过于卖力;很明显为了接下来要说的话,他已经暖场一段时间了。
他说出来的话并没有我担心的那么糟糕。&ldo;今晚我们要出门。&rdo;他说,&ldo;过了周末就回来。周末是我们的纪念日,所以我想还是作点安排,没问题吧?&rdo;
我点点头:&ldo;听起来不错。&rdo;
他笑了,看上去松了一口气。&ldo;值得期待,对吧?吹吹海风?会对我们有好处的。&rdo;他转身打开大门。&ldo;待会儿我给你打电话,&rdo;他说,&ldo;看看你情况怎么样。&rdo;
&ldo;好的。&rdo;我说,&ldo;别忘了。拜托。&rdo;
&ldo;我爱你,克丽丝。&rdo;他说,&ldo;永远不要忘记这一点。&rdo;
他离开关上门,我转过身,向屋里走去。
早晨过去了一半,我坐在一张扶手椅上。碗碟已经洗干净,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碗盘架上,洗衣机里洗着衣服。我一直没让自己歇着。
可是现在我觉得空虚。本说的是真的,我没有记忆,一点儿也没有。这间房子里没有一件我记得起的东西。哪张照片也不能‐‐不管是贴满镜子的那些,还是面前剪贴簿上的这些‐‐让我想起是什么时候拍的;我想不起一点儿跟本共度的时光,除了今早相遇后发生的一切。我的脑子里完全是空荡荡的。
我闭上眼睛努力把精力集中到某样东西上。什么都可以。昨天?去年的圣诞节?任何一个圣诞节?我的婚礼?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站起来在屋里走动,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走得很慢,像一个幽灵一样游荡,用手拂过一堵堵墙壁,一张张桌子,一件件家具的背面,却没有真正挨到其中任何一样。我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我想。我看着地毯、花纹小垫子、壁炉台上的中国人俑,还有餐厅里陈列架上精心布置的装饰板。我试着说服自己这些是我的。这些都是我的。我的家,我的丈夫,我的生活。可是这些东西不属于我。它们跟我并非息息相关。在卧室里我打开衣柜门见到一排毫无印象的衣服,摆得整齐有序,像一个我从未见过的、被抹去了面孔和身材的女人,只剩下空荡荡的衣架子。我在这个女人的家里到处游荡,用了她的香皂和香波,扔掉了她的晨袍,脚上穿着她的拖鞋。她像一个幽灵般藏在某处,渺无踪影。今天早晨挑内衣时我颇有负罪感,在内裤里翻了翻‐‐内裤跟紧身裤、袜子团在一起‐‐好像怕被人当场抓住。在抽屉深处发现既美观又实用的丝绸蕾丝内裤时,我屏住了气。我挑了一条淡蓝色的,将其余的内裤摆得跟原状一丝不差。那条小可爱似乎有件配套的胸罩,我把两件都穿上,再穿上一条厚厚的紧身裤,长裤和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