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确实有理,右常泄气:“什么时候跟尊主谈谈心,问问他真正的意思?”
容渊是前尊主捡来的孩子,无父无母,左忆右常对他来说亦兄亦友,在前尊主羽化后,称得上容渊亲人的便只剩他俩,相依为命一词太过凄苦,在他们身上或许看不出来,但三人之间,确实是维系着牢固的纽带。
“也好,起码让我们知道该拿什么态度面对破军殿下。”左忆伸个懒腰,拍了拍右常的肩,“走吧,今天无事就不要去打扰他了。”
容渊带着萧辰,选了僻静的路线,绕开其他人,来到了黄泉边上。
萧辰酒品好,醉了也不发疯,被容渊抱着,神情还挺惬意,这也越发让容渊下定决心,在萧辰修为完全恢复以前,自己一定要注意他的饮酒量。
黄泉水浑浊不堪,并非里面藏着泥沙污垢,它干净却不清澈,生来如此。
容渊将萧辰轻轻放下,两人一起坐在彼岸花的花丛里,容渊将萧辰抱在身前,是一个守护的姿态,大片艳红的彼岸花闯入眼帘,萧辰迷蒙的眼神闪了闪,似乎找到了焦距,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只安静地盯着彼岸花看。
跟被人踩碎在人间的那朵不同,这里的花正开得旺盛,散发着鲜活的气息。
“我是师父从黄泉水里捡来的孩子,”容渊将字迹浮在萧辰眼前,也不管萧辰有没有在看,他就是想说说,“我漂在水里,师父说没被浪头拍死算我命大。”
黄泉水在此刻应景地打了朵浪花,滚动着向前奔去。
“我本以为我活着,最大的背负就是憎恶仇恨,师父对我有恩,这是我该还的,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活着的意义了。”
萧辰在容渊怀里一直安静地赏花,他突然将头往后靠了靠,靠住容渊肩膀,后背完全贴在了容渊身上,这是一个非常放松的、极为信任的姿势,等于这个怀抱让他安心,他把自己都交了出来。
容渊受宠若惊,抿了抿唇,犹豫一下,大着胆子将自己的下巴也搁在萧辰肩头,萧辰没拒绝,容渊微微勾起嘴角,将放在萧辰腰间的手又收紧了两分。
萧辰呼出的气息里都带着酒香,说话比方才清晰了些:“战乱时,我曾见过许多孤儿难童,有些小家伙,连化形都还不会。”
战乱无情,不分种族,不分老幼妇孺,残酷地对待所有人,萧辰曾见叛军城破后有人求他放过自己的孩子,愿意用性命赎罪,说罢便自杀,谁也没来得及拦下。
“我本来也没想杀他,”萧辰喃喃道,“但他的死也与我有关,我背着他们的命,都记着呢。”
“可执落那个疯子,他居然聚起了一批幼童,摘了他们的心脏,再做成半死不活的傀儡,把他们当做兵器。”萧辰手指不由收紧成拳,这些往事,不去想便罢了,只要稍微回想,便心如刀绞。
平日里萧辰是不会将这些苦水倒出来的,容渊抬起他一只手,耐心地、一点点将他收紧的手指推开,而后与他十指相扣,无声地支撑着他。
萧辰说的事他知道,因为平乱军第一次遭遇孩童傀儡时他还在萧辰身边,在那之前,他们不过是听说执落做了这样的傀儡,只有亲眼见到,才知是何等的丧心病狂。
幼童大多修为不足,被执落这样炼制后,就成了可以上战场的兵器。
头回遭遇,他们将这批傀儡俘虏后关押了起来,所有人都来想办法,看还有没有得救,但幽冥出身的容渊一眼就知道没得救,大能们没了心脏能活,修为低下的孩童不行,这些人本该去往幽冥的灵魂被硬生生困在失去生命的躯壳里,不人不鬼,不生不死,只有毁了身体毁了禁锢,才是对他们的解脱。
其余人花点时间自然也能看出来,一时间中军帐内鸦雀无声,良久后,不知谁道:“执落真该永世不得超生!”
当晚,鬼面偷偷摸到关押傀儡的地方,打晕了守卫,还没来得及进一步动作,就察觉有人靠近,他立刻警觉:“什么人!”
“嘘——”狐曲从阴影里走出来,低声道,“想把其余人引来么?”
鬼面轻哼一声:“你来做什么?”
狐曲习惯了鬼面的臭脾气,并不在意:“来做跟你相同的事。哎呀,没看出来,你这小子还算有心,殿下没白疼你。”
鬼面沉默不语,狐曲抬臂将狐火送出,火焰从铁笼空隙间飞进去,沾在傀儡身上就燃了起来,火势蔓延得很快,迅速就将那些傀儡尽数吞没了。诡异的是火只烧傀儡,并不烧着其他地方,狐曲打着扇子幽幽道:“明明是三界的问题,他背得够多了,何必事事要他亲自动手呢。”
鬼面跟他对视一眼,没做声,看着傀儡烧尽后,两人飞速离开,等其他人发现时,里面就剩了一堆灰烬。
容渊当时站在萧辰身后,没法去看他的表情,也不知萧辰对着那堆灰烬在想什么,只是打那次后,战场上再遇这种活死的傀儡,萧辰都尽数斩了,没再捉回来过。
萧辰从三界战乱里走过,背起来的岂止是杀业,是常人无法想象也无法承受之重。
萧辰头缓缓低了下去,含糊地呢喃出声:“要是又乱了……我真能视若无睹么……”
他声音太轻了,容渊险些没能听清,他不知萧辰占梦预出了乱象,只以为萧辰在派遣压在心中的烦闷,又浮出一行字迹:“殿下,我跟你一起背负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