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陛……陛下……&rdo;
&ldo;卿&rdo;结巴了,他觉着事情太荒唐,忍不住想劝谏劝谏。
&ldo;怎么?&rdo;皇帝虎着脸,就差没说&ldo;事若不偕,提头来见!&rdo;了。
吕相是破过一回家的人,明白形势比人强,明白老虎屁股不能摸,更明白这事得从长计议,别把皇帝惹急了。于是便窝窝囊囊地接下了这份&ldo;扯皮条&rdo;的活计。
应当说吕相还是相当有效率的,转天早上就钻了个空子,堂堂皇皇地把人领到了皇帝跟前。想着功成身退,倒霉催的!又让皇帝派了个看门的活儿。他垂头丧气地杵在离门口不远不近的地方,防备有人听到些不该听的看到些不该看的。没有别人,就吕相听了两耳朵不该听的,边听还边替皇帝着急上火。
皇帝今年二十五六的人了,三个孩子的爹,三分天下有其一的帝王,平日里说一不二言出行果的,怎么一碰上故人就净扯些没用的?!
师兄问:怎么不来留阳找我?
师弟答:本打算去的,走到青州的时候舍了些银钱给一位朋友救急,盘缠不够了。到了雍州正好碰见有招兵的,就……
就顺势入了伍,混碗饭吃。
后半句没说。师弟粲然一笑替代了。那笑一如多年前初见时一般,干净澄澈不染纤尘,未曾被岁月风尘砥砺,未曾被世事人心磨蚀。
师兄心里一股莫名感伤。不单是为师弟那个依旧干净的笑,还为他懵懂的意态‐‐他为他千里赴边,一路上情丝缠卷,明知道两人之间顶多就是师兄弟的情分,还是不肯断念。从留阳到青州、再到雍州,进了吴县了,依照前几日的速度,星夜驰往,凌晨时分便能到阳和大营。然而忽然惴惴,踌躇踟蹰,不敢前往,于是在吴县歇了一晚。合上眼一样没有睡意,睁眼闭眼眼前都是一面濡湿的背脊。明白自己这病入了膏肓,无药可医的,除非用些别样手段……
各种&ldo;手段&rdo;在想象中翩翩然出没,师兄于是默默然、脉脉然。
师弟见师兄默默,不在状态,就又没话找话:师兄累了吧,先歇息,我回去了。
私底下相见不论君臣,论师兄弟,师弟这句关心不乏真情,也颇切合身份,只可惜不得师兄的心。
师兄想:不见也就罢了,见了面说不到两句就要走。旁的师兄弟见了面叙个温寒,道声辛苦,说畅快了顺道讨个好差事,面前这个算怎么回事?撒个娇都不会!
别扭得很了。
师兄别别扭扭问:等等!你要去哪!
师弟懵懵懂懂答:回营房看会儿书。杨大人拿了几本兵法给我,让我吃透了再给他说说想法。
师兄默默在心里记了杨参将一笔小黑账,绕到门边,不动声色地挡住出口,说,本想直接将你拔至禁军的……
皇帝的意思是,当初你要是直接到留阳找我就好了,我将你安排进禁军里,禁军拱卫京师,毕竟比前线安全多了。现下入了伍,定了编,上前线是定了的。刀剑无眼,万一又个闪失可怎么好……
禁军是什么,是皇帝的贴身护卫,照皇帝这个口风,极有可能拔成殿前侍卫的一个小小头目,经过年历练,再一步步拔成殿前侍卫统领,那可是日夜不离身畔的。
吃不着,落个饱看也好。
吕相在外头听得一阵憋屈‐‐皇帝都到&ldo;望梅止渴&rdo;的境地了,看着吧,后边事儿多着呢!
若不是这场大捷,师弟还默默无闻地在军旅里呆着。不过,呆也呆不久。皇帝与萧一山时不时有书信往来,迟早有天知道师弟进了乱世里。按照师弟那副打眼的容貌身条,迟早会变成各类传言在军旅里流转,迟早有天传言长出脚来,爬进师兄耳朵里。再不然凭借师弟手底下的硬扎手段,战功迟早能有,师兄的案头上跑不掉师弟的名字。什么时候露了眼,什么时候超拔上来,顺理成章么。千想万想,没想到师弟居然到了杨镇手上。搁在别的将领手上,皇帝把人要走也就要走了,没有多余的话,碰上杨镇就不行,这人太耿直,他认定的将帅&ldo;种子&rdo;,谁也别想从他手里要出去!殿前侍卫,牛刀杀鸡嘛,怎么能给你这么样浪费!
皇帝知道杨参将的狗脾气,也知道一时半会儿别想把人领走,但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踌躇良久,师兄说:我在留阳等你。
不是&ldo;朕&rdo;,是&ldo;我&rdo;。九五之尊也一样贪嗔痴、怨憎会、爱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