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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页(第1页)

“……你够了。”真正走岔路前,罗邱淇强硬地抓住他的手腕,“我现在对你没兴趣。”阮氏竹的呼吸拂在他的脸上,罗邱淇产生了蝴蝶翅翼被旋状气流困住的错觉,很难从伪装出来的茫然里挣脱身。他松开阮氏竹的手腕,站到距离阮氏竹很远的地方,语气有些不耐烦:“回去睡觉,现在已经过了十一点了。”阮氏竹毫不害臊地问:“可以不扣我钱吗?”差点罗邱淇就要以为阮氏竹是在和他讨嫖资了。“明天开始正式算,”罗邱淇走到书桌前,从一摞文件下抽出一本小册子,扔给阮氏竹,“员工守则。”手册是薄薄的一小本,阮氏竹点了点头,说“我今晚一定会背好的”,坦坦荡荡地走到大门口,又回头说:“我自己可以回去。”“我没有想送你。”罗邱淇无情地补刀,“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可惜阮氏竹好像没听得见后一句。阮氏竹走楼梯回的宿舍。走廊的灯是声控的,阮氏竹走得很安静,一盏都未能亮起。他回到房间里,自暴自弃地摔到床上,抱住被子从床头滚到床尾,员工手册摔在地上,过了很久他才捡起来。手册是手写的,罗邱淇的字,阮氏竹不会认错。油墨也是崭新的,阮氏竹的手指抚摸过每一行笔迹,翻到最后一页,发现还有马场的简易手绘地图。如果真能天降八个亿,阮氏竹一定会想都不想,直接跑去绑走罗邱淇。细说的话,他有一只表,现在卖了,大约可以抵掉八个亿的一百分之一。表不是他偷来的,完全属于他自己。罗邱淇应该也清楚。因为表是罗邱淇给他的,当时说是抵他半年的工资。阮氏竹知道自己命烂,别说八个亿、八百万,从出生到现在,花个八块钱都得给自己做很久的心理建设,包住碎零钱的布还是从他妈妈一条不要了的旧裙子上裁下来的,连个像样的钱包也没有。贫穷、瘦小、低贱的人除了生存以外什么都不该奢求,而罗邱淇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俯视他,和俯视一只蚂蚁一样不掺情感。虽然阮氏竹也不得不承认,是罗邱淇改变了他的一生。也许成年的那一天的确是人生中的重大分水岭,十八岁的前一天,阮氏竹还在福利院和其他孩子一样吃齁咸的饭菜,一起睡大通铺,被蚊子咬得浑身是都是鼓包。醒来后的早晨也正常,生日当天的孩子无一例外都会得到一碗清水挂面,他安安静静地吃完了,潜伏的变卦终于按捺不住。先是被院长叫过去,那个体态臃肿年近五十的男人抓住他的手,笑眯眯地盯着他上下打量,一会儿说他长大了,个子抽得很高,然后又上下其手地摸他的脸和屁股,说他仍旧像小时候刚来那会儿稚嫩,身体摸起来很软。阮氏竹觉得不自在,浑身起鸡皮疙瘩,院长粘稠怪异的腔调像是他摸过的气味难闻的野生松脂,还好下一秒院长夫人用脚踢开门,抱着一盆冷水进来了。“猪蹄子移开。”院长夫人哐地放下塑料盆,水溅出来浇在了阮氏竹的鞋面上,布鞋湿了个透彻,灰蒙蒙的土砖也是湿的。雨季,按照常识来算,将从五月持续到十月。阮氏竹不喜欢雨季。院长被轰走了,换成院长夫人坐在那张发亮的藤椅上。“今天生日是吧?”她慢悠悠地问阮氏竹,“多大了你?”“十八。”阮氏竹细声细气地说。“哦,十八了,一晃你来咱们福利院都有十年了,日子过得真是快。”她话里有话,阮氏竹不聋也不傻,听得出来,但是没吭声,想等她直接挑明。院长夫人是个急性子的人,声音洪亮尖锐,做事爽快,但不分黑白,如果院里谁和谁打起来闹起来了,她按作同罪处罚,谁有不服,大可以自己出去谋生。毕竟领养不存在于这家福利院里。“面也吃过了?”她问阮氏竹,不等阮氏竹回答,又说,“既然吃完了,那就收拾收拾东西吧,铺盖都给我留着,别给我学上个月那谁来着,铺盖还偷偷给我卷跑了,我这儿好吃好喝养你十年,不亏你什么,后面不知道还有多少个要我养,你差不多去摘个青木瓜,米缸里抓一把米,好走。”于是阮氏竹一手握着一把米,臂腕里夹着个四斤重的青木瓜,自此离开了福利院。对于离开福利院这件事,阮氏竹早有预料到,因此不算什么超出预料的意外,而且他早给自己留了后路。他和那些选择走街串巷卖糖和去布店饭店打工的孩子不一样,十四岁时目光就瞅准了距离福利院不远的一家破旧马场,后来勤勤恳恳给马场老板打了四年工,从涮马房开始一步步干,终于,老板在前些天答应他给他分个宿舍,同意他住在马场里继续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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