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进一退竟然绕了老大一圈又转了回来,马先却停下脚步不再追赶。那人的身影如同鬼魅,于夜色之中时隐时现,衣袂之声忽而在东,忽而在西,可人却已经没了踪迹。
马先深深吸了一口气,却听对方声音徐徐从身后屋顶传来竟无半点喘息:“你跟踪贺谨,和那几个贼子交手四次,其中有个会暗器的,为何被你轻轻一拍就死了呢?你能隔空发力不成?”
马先心里一震,见鬼似的盯着屋檐上的身影,心里突突乱跳,隐约的想到一件事……
“最险的一次,六人围攻让你身负重伤,为何擒拿你的时候,好巧不巧就跌倒了两个,反倒让你逃了?”
马先陡然心里一个闪念,回想老者的身形武功,他不由得抽了口凉气:“你……”
“再比如——”对方语气依然平淡,看了钱日生一眼,嘴里说的话却如晴天霹雳,震得钱日生腿肚子一软,竟然踉跄了一步!
“那假郡守派了两个人盯你们,为何至今都少了一个叫老九的?”
又是一语惊人,周围顿时一片死寂,马先这回心头敞亮,不由得对来人产生了一丝惊惧。
那人忽地悄然落地,站在屋檐下:“西昌投诚官员之死和贺谨之死,如今已经栽在了你身上。你的家人眼下已经被大雍朝廷软禁在家,江湖上有人四下‘花红’、‘镖令’悬赏你们二人的人头,海昌郡的夹蜂道也有人暗中盯梢。”
钱日生惊惧道:“他们怎么知道的!我们赶紧逃!”
“各路人马都要拿你们,”那人拖了个长音,手指指向地上的尸体:“天罗地网你们往哪里跑去?”
钱日生听着对方的腔调,越来越笃定对方的身份,情不自禁的冒了一句:“老杨头?”
马先一听豁然睁目,只见对方嘿嘿干笑着终于将笠帽摘了下来,一张沧桑的老脸皱纹渔网似的层层叠叠,果然是郡府衙门里终日沉默寡言的那个车夫!
“我道是谁,你藏的够深呐!”马先似笑非笑的说道,手上刀却握的紧紧的:“依杨爷看,兄弟我只好坐以待毙了?”
老杨头掏出烟感噙在嘴里,就着地上还在噗噗闪耀的火把将烟点燃了,一股浓烟从鼻腔喷涌而出,将面庞隐藏在烟雾缭绕之中。
马先表面平静依然,心中却翻江倒海,万没想到对方将自己的根底摸得这么透,密参院是大雍的谍报专司,所有的官差名姓都是机密存档,此刻从这个佳梦关的府衙车夫嘴里轻描淡写的说出来,简直让他匪夷所思!
更可怖的是对方竟然将自己暗藏心底的所思所想以及自己尚未知晓的家人状况都一一说明,马先一刹时竟然有些恍惚,手中紧握着的刀也微微松了。
烟锅微微亮了一下随即便黯淡了下去,老杨头的话语随着喷涌出来的烟雾显得更加神秘:“要我说如今能帮你的,只有我们了。”
马先重复道:“我们?”
老杨头抬头看着天边的冷月,侧脸清亮的仿佛镀了一层银:“东家对你们在佳梦关的事情,很感兴趣,他在西昌等你们。”
钱日生心念一动:西昌。他不禁摸了摸贴身藏好的银票,倒的确是个好去处。
……
第二日大早,钱日生被一阵喧哗吵醒,他眯开眼看见旁边床上的马先也一脸疑问的刚刚起身。两人打开门,一下子都怔住了。
只见伙计正满头大汗的招呼着来来往往的商客,不大的院落装货的麻袋箱笼堆得比墙头还高。那伙计一看马先和钱日生,立刻堆上笑脸说道:“二位爷醒了?赶紧来口汤汤水水的暖暖胃?”
钱日生也不答话和马先梦游似的穿堂而出,此时天光大亮,刺得二人都下意识的扭头避开,只见车马喧嚣,熙熙攘攘,叫卖的、吆喝的、说笑争吵的混杂着铁匠铺打铁的脆响,吵闹中带着一种特别的诡异。
“二位想好了?”老杨头坐在一旁慵懒的晒着太阳,见着二人微笑着点了点头。
钱日生看着炊烟缭绕的市镇,昨晚已经暗中下了决心,于是低声说道:“杨伯,我跟你去西昌。”
老杨头目光转向马先:“马老弟呢?”他见马先有些犹豫便补了一句:“当然你非要回去我自然不会拦着,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嘛。”
马先眉梢微微颤动了几下,眼下回去死路一条,通敌的罪名坐实了反倒害了家人,他一夜也仔细揣摩当下的困境,西昌对他来说也的确是个权宜之计,因为贺谨曾任西昌使臣,和密参院首座是有专道传送情报的……
他吁出一口气,颇为无奈的双手一摊:“看来也只能跟着杨爷混咯。”
“这就对了,”老杨头满意的磕了磕烟锅里的灰:“有东家在,定会保你们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