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竹笑了一笑,道:&ldo;这说来,还真是个故事。当年去歙州正是夏季,马车内闷热难耐,便有人提议绕路去湖边纳个凉。走到湖边,却见一老妇人倒在那里。我和伙伴将她扶起,喂了她些水,不久,老妇人便醒转。我们问起她为何昏倒在此,老妇人说自己从村子里进城探望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天气炎热,她坚持到湖边没了力气,一头栽倒。我们听了,便把她送到了城中。她的女儿还在月子中,行动不便,且家中也并无余钱。女人,月子中就该好好将养,我们留了些钱,又买了好些吃食补品,临走时老妇人偏要把这砚送我。我本说不要,可老妇人道这也是他们偶然得来,偏要给我以作答谢。我推辞不得便收了,哪想得到如此难得。&rdo;
季一长听着这个故事,也大叹道:&ldo;那也是公子心善,好人有好报了。&rdo;
落竹脸上有些飞红,道:&ldo;总管何必取笑我,施恩本不应图报,我收了人家的东西,可成了你来我往了。&rdo;
他这样羞赧的表情,直让季一长呆了一呆,连他说什么都听不清了。等到落竹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他这才回过神,心底却恍然大悟。
怪不得王爷一掷千金带他回来。
他掩饰尴尬,低头猛看手中的砚台,心道自家王爷可真是魔怔了。落竹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嘴角一挑,笑道:&ldo;总管可喜欢这砚?&rdo;
季一长想都没想,道:&ldo;自然喜欢。&rdo;顿了顿,抬头道,&ldo;如此好砚,人人都会喜欢。&rdo;
落竹点头笑道:&ldo;可是,有人喜欢,却未必懂。这世间事,无不讲求一个缘分,缘分到了,两厢懂得,便是知音知己。恰如总管与这砚。此砚稀罕,可放在我手中,经年也未必拿出来看一看,只因我是个俗人,平时怎么也干不出写字画画的雅事。可遇见总管便不同,总管是风雅之士,懂得此砚的好处,闲来写字画画,用这砚台,方不算埋没好物。&rdo;
季一长刚要说话,落竹又道:&ldo;总管既然喜欢,落竹便有个不情之请。恳请总管帮落竹保管此砚,兴起之时用上一用,愿此砚借总管之手,绘出更多丹青妙卷,方不负世间少见之名。&rdo;
&ldo;这怎么成!&rdo;季一长吓得赶忙把砚台放回盒子中,&rdo;此乃老妇送你答谢之用……&ldo;
落竹把盒子重新合好,推到季一长面前,道:&ldo;总管,落竹也知道这个要求实属过分,用咱们俗人的话,叫蹬鼻子上脸。可是既然总管是这砚的知己,落竹也不忍拆散此等缘分。总管若是不肯替落竹保管,落竹心里怎么好受?再者,老妇既是答谢,她的心意落竹已然领了,落竹此举,也是为她积功德。&rdo;
见季一长扔在摇头,落竹语带恳切,道:&ldo;总管……&rdo;
&ldo;罢,只当我替公子保管,公子放心,今后砚在我在,来日必定原样奉还!&rdo;季一长起身,长揖。
落竹赶忙扶起,连声道:&ldo;不敢不敢。这一说话,就忘了正事,有劳总管带我到府中转转,这砚台晚些我叫阿碧亲自给总管送过去。&rdo;
三人便出了门。
不管之前怎么打算,如今季一长都没办法对落竹拉下脸,反而介绍得愈发仔细。落竹乖乖听着,王府极大,两人走到中午,也只走了一半。用过午饭,季一长对落竹道,剩下的一半,改天再带落竹认识,叫落竹先回去好好休息,他那里伺候的人不多,东西也缺得厉害,叫人下午就给他送去。落竹婉拒了伺候的人,却谢过季一长给自己送的东西。
主仆二人回了落竹住的漱玉轩,这才放松了些。阿碧总归有些别扭,抱怨道:&ldo;公子干嘛不让他们多派人来伺候,我和咱们带来的几个人,哪能干得过来那么多活计!&rdo;
&ldo;傻!&rdo;落竹斜了他一眼,&ldo;派来的人跟你能是一条心?只怕他们前脚来了,后脚,咱们这里晚上谁起夜,整个王府就都知道了。你们辛苦些吧,这月俸禄我加倍给你们,成不成?&rdo;
阿碧翻个白眼,嘟囔道:&ldo;哼,这样心里还舒服些。不过……&rdo;他眨眨眼,&ldo;今儿个我真是开眼界了。咱们昨儿刚来,那个总管大人正眼都不瞧一个,那股鄙视劲从骨头缝往外冒,我还以为咱这东西送不出去呢……&rdo;
落竹指指茶碗,阿碧赶忙倒满一壶茶。他端起茶杯,咕咚咕咚喝了一碗,道:&ldo;他是文人,看见这些东西就拔不开眼,又守着清高,装不在乎。说实话,他今儿个要是说不喜欢,我还要费一番力气。不过他既然收了,对咱们总是好事。&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