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了什么我根本就没在意,七哥因为我变成了这样,如果他死了我陪着他死,可在这之前,我要做的就是赎罪。我任凭陆老爷安排,退了学,学习一些特殊的知识和技巧。然后出入于各大舞场,酒店,会馆,很快我的名声大起,不知道有多少达官贵人追在我的身后,只为了让我对他们笑一笑。六哥曾愤怒地阻拦过我,我安静地听他说,然后一切照旧,六哥说,我早晚会后悔。我只能在心里说,我唯一后悔的是那天不该出门。最终,我还是走上了最后一步,当我满身疲惫地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忍不住冲到盥洗室去呕吐。那个男人的触感好像一直留在我的身上,我愤怒地脱掉衣裙,用力地洗刷着自己,一遍又一遍,直到我再也没有一丝力气。裹着浴巾我疲惫地走回了卧室,黑暗中却感觉好像有人在看着我,我猛地转回身去,却看到一双明亮的,我以为再也不能看见的眼睛。七哥正无声地盯着我看,在月光的映衬下,我身上的肮脏痕迹依然清晰可见,我徒劳地遮掩着自己。七哥终于醒了,可他的表情告诉我,他宁愿醒不过来,我哆嗦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来。七哥最后什么也没说,慢慢地转身回了自己房里,他的身体依旧虚弱,我看着他勉强扶着墙壁离开了我的房间,却根本不敢去碰他。眼泪,从我有记忆起,我从没见过七哥流泪,可他刚才居然流泪了,一滴接一滴的,就那样无声地滑落下来,却重重地砸在了我的心上。在我堕入深渊的那个夜晚,我有了一身的伤痕和七哥的眼泪。我木然地站立了良久,从书桌里拿出了风轻姑姑留给我的字帖,这是姑姑最喜欢的,也是我学会的第一句诗。“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血缘(下)“清朗,来,我扶你起来,”秀娥用力地搀扶着我,我俩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秀娥受伤的腿没有办法支撑两个人的重量,身子一个劲地往一旁趔趄着,可还是不肯松开扶着我的手。眼看我们又要摔倒,我下意识地扯了她一把,秀娥的额头一下子撞到我肩膀上,她忍不住“哎哟”了一声,顾不得自己,她用手捧住我的脸,“清朗,出什么事了吗,你的脸色白得跟鬼似的,”她仔细地看着我,脸色突然一变,“是不是小姐和我妈有什么不对啊……”“不是!”我声音大的近乎叫喊,秀娥被吓了一跳,放在我脸上的手指也不自觉地用力,抓得我有点疼。看着她瞪大的眸子,我勉力笑了下,放柔了声音,“不是的,你不要胡思乱想,张嬷刚才不是好好的走了吗,你胡说些什么呀。”秀娥眨了眨眼,放松了下来,“也对啊,最近实在是被吓怕了,”说完她放下了手,有些感叹地说,“自从来了上海,碰到这么多事情,虽然也有开心的时候,但是总觉得每次笑不了多久,就被人一巴掌又打了回去,我估计,以后这样的事情肯定还有很多。”我看了一眼脸上竟带了些许沧桑的秀娥,若是平时,我很可能会笑出来,一向大而化之的她,竟然会有那样的表情。可现在,她这句半含抱怨又仿佛预言的话,让我本来已经沉重的心,又蒙上了一层阴影……我伸手扯了扯她的辫子,“好了,你什么时候变成预言家了。”“什么家?”秀娥听不明白,可她也不象往日那样追根究底,也许她潜意识里对那些未知的危险也有着躲避心理,不想多谈。秀娥拐着腿坐到了床上,而我则坐在床边的藤椅上,把整个人窝进宽大的椅子里,藤木特有的清香,顿时包围了我,我闭上了眼,命令自己什么都不要想。“清朗?”秀娥试探地叫了我一声,“唔?”我用鼻音应了一声。“刚才你为什么一直在叫老爷的名字呀?”秀娥的问题让我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情,一下子又吊了起来。“没什么,可能是因为看见丹青受伤的缘故,不知怎的,就想起老爷……还有二太太来了,”我尽量表情平静的跟秀娥说。“喔……”秀娥有些半信半疑,我方才的脸色太过难看,可她又觉得我的理由虽然有些牵强,但也没什么大问题,就一耸肩,“要依我说,幸好老爷和二太太都不在了,要不然看见小姐现在的样子,他们还不得心疼死,最起码二太太就受不了。”我缓缓点头,“是啊……”秀娥一边用手轻抚着自己受伤的腿,一边若有所思地说,“清朗,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二少爷来了,你说,他现在在哪儿,他知不知道小姐的脸受伤了呢……”她一提到墨阳,我心里更难受了,又不能说出原因,只能摇头,秀娥冲我扁扁嘴,“算了,不知道也好,知道了也只是伤心难过,对了,霍先生说的那个什么德国医生,是不是真的能治好小姐的脸啊?”“应该可以吧,不管怎样,我宁愿相信他能,”我轻声说,秀娥一点头,“说的是,小姐受了那么多苦,老天爷不会那么无情的,她的脸肯定能治好!”看着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的秀娥,我会心一笑,正要开口说话,门板被人敲了两下,“进来,”秀娥扬声说道。门一打开,一个仆妇走了进来,见到我也在,连忙弯身鞠躬,然后对秀娥说,“秀娥啊,你不是说要整理东西吗,我都找到了,就等你来看了。”“啊,对了,差点忘了,张婶,你在外面等我一下,我就来啊,”张婶又对我行了礼,这才出去了。见秀娥要起身出去,我正要起来,她一伸手按住了我,“清朗,你不用起来,我是要整理一些我妈的东西,找人给她送过去,那个时候乱成一团,好多她用惯的东西都没有带走。”“那我帮你……”我作势欲起,秀娥摇头,“不用了,就那点东西,再说,今天你一定不好过,趁着这会儿没人,你好好休息一下吧,真要你帮忙,我再来找你就是了,”说完她不由分说,转身慢慢地往外走去。我确实感觉到很疲乏,也就没再坚持,让自己安静的休息一会儿,看着秀娥带上了门,我合眼又窝了回去。这屋里一安静起来,方才强行压抑的诸多疑问反而如雨后春笋一样,争先恐后地在我脑海中冒了出来。如果说老爷真的曾化名为许康,那么那个叫陆云起的女人,很有可能就是他曾经的爱人,是墨阳的亲生母亲。大太太一直都不喜欢墨阳,虽然她不喜欢除了大少爷之外的任何一个老爷的孩子,可是对墨阳,她并不像对丹青那样的厌恶,也不像对徐丹萍那样不屑一顾的忽视,而是一种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以前种种虽然觉得奇怪,多少也已经习以为常的事情,一件件的从我的记忆深处漂浮了起来。大太太甚至会对深受老爷宠爱的丹青恶言相向,但是对墨阳那些反抗逆耳的言行却从来不置一词,甚至看到老爷被墨阳气的面色阴沉之际,也只会冷笑一声,转身离去,而不是如同往常,要么借机落井下石,如同她对丹青丹萍,要么一味地回护,如同对待徐墨染。我叹了口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逆鳞,难道大太太深知,墨阳就是老爷的逆鳞所以才从不招惹?还是他们之间有什么协议?墨阳的长相跟二太太有些相似,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事情。可是二太太嫁进徐家的时候不过十六岁,不可能生得了墨阳,而且她是独生女,家族人丁稀少,所以才在家道败落之际,嫁给了施以援手的老爷。想到这儿,一个曾经的画面突然一闪而过,我皱眉想了想,记得好像是我十岁生日那年,墨阳正准备离家去北平读书,他,二太太,丹青还有张嬷秀娥,大家都坐在一起给我过生日。墨阳正为了可以离开他所谓的阴沉不健康的家庭,能到外面去成就一番事业而兴奋不已,很少喝酒的他,也陪着二太太浅酌了几杯。说得兴起之时,他抬手敬了二太太一杯,“姨娘,我马上就要走了,这些年多亏您的照料,虽然您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可我心里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