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格拉斯目送他消失在夜色中,正要关门,脸上忽然传来轻微的湿意。他诧异地伸出手去,有什么东西轻若无物,落到掌心即化为水滴。
下雪了。迟来一整个冬天的雪花,终于踏着尊贵而慵懒的步伐,纷纷扬扬地降临人间。
不远处的别墅里,陈坚和杨州站在各自卧室的窗前,静静地看雪。
放眼望去,入目皆是雪白,而在这纯洁唯美的景象下,万物蛰伏,即将破土而出。
第四十一章游行
三月十八日早上八点半,七号基地毫无征兆地爆发了十年来最大规模的游行。上万居民涌上街头,或游行或静坐,抗议多年来遭受的不公正待遇,要求废除《隔离法案》。
这次游行声势浩大,却井然有序,很明显经过了严密的组织。
七号基地的政府大楼前,数百居民排列成整齐的方阵,在他们头顶上,漂浮着巨大的全息投影,只写着两个单词:eality、freedo。
《每日邮报》是第一个报道此事的媒体,几分钟后,他们的文章被同行疯狂转载,全网尽知。
彼时一号基地正是下午,行色匆匆的路人停下了脚步,乱跑的小孩子被召唤到父母的怀抱圈着,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手机,关注这场震撼全球的群众运动。
这次的事件比年前连环杀手k在一号基地落网更牵动人心,不计其数的人各怀心事,目光紧紧地黏着七号基地,焦急地等待事态的发展。
杨州也是其中一员。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称得上震惊。来基地后他一直提防着陈坚,以为一号基地会有大动作,没想到竟然是平时默默无闻的七号基地先做了出头鸟。不止是他,看联合政府手忙脚乱的程度,估计unpo在事件发生之前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手腕上的通讯器开始发烫,杰弗里第十二次向杨州发起通信,被他悄悄拒绝了。
客厅里落针可闻,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之感。杨州微微偏过头,看到陈坚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手指滑动着,也在一目十行地浏览新闻。
到现在为止,游行已经持续两个小时,而七号基地和联合政府都尚未作出表态,唯有基地警察局启动了紧急预案,出动了部分警力维持秩序。
&ldo;你知道这件事?&rdo;杨州开口问,试图在死水中搅出一点波纹。
不怪他多想,七号基地毫无征兆地爆发游行,且又在如此微妙的时间点,怀疑到陈坚身上也十分合理。更何况,事件刚报道出来时,杨州留意过他的表情,虽然一脸凝重,却没有他想象得那样惊讶,反而困扰更多,好像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似的。
陈坚收起虚拟报纸,眼珠朝杨州的方向一转,没什么特别的情绪,略微耷拉的眼皮倒是显出几分倦怠。&ldo;不知道。&rdo;他说。
这话并不完全准确,其实陈坚是有预感的。前些天他的人截获并干扰了方行与贝尔纳的通讯,不知是不是贝尔纳察觉出不对,擅自把和方行约好的独立日提前了一个月。
太仓促了。对两个基地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方行现在一定也气得跳脚。陈坚想到这里,竟然感到一阵无耻的快意。
一直以来他费尽心力,为的就是将实验控制在自己手中,仅在一号基地实施,可惜方行盲目自大,在许多事情上开始自作主张,于是原定的计划成了脱缰的野马,再也回不了头。后院起火并不是恰当的词,可陈坚此刻也想不出来什么了。
他并不是万能的,实际上他的力量相当渺小。比如现在,除了干等消息之外,他能做的并不比杨州多。看似风光的总督,在更大的权势下,如同蚂蚁般微不足道。
之前杨州描绘的那些困难和牺牲,虽然还未降临,却已经显出了张牙舞爪的影子。如果贝尔纳操作不当,那他的下场,估计就是自己的前车之鉴。
陈坚弯下腰,伸手去够茶几上的烟盒。啪嗒一声,他点起火,引得杨州偏了偏头,幅度很小,像一滴露水掉落在草尖上。
几分钟后,《每日邮报》突然发了新推送,话筒状的光标闪个不停。两人各自点开查看,发现是联合国发布的官方声明,读完后,他们对视一眼,表情都不轻松。
联合政府在声明中对七号基地的游行表示理解和高度重视,承诺将于二十五天后召开联合国议会临时全体会议,讨论废除《隔离法案》的相关问题。同时要求七号基地总督贝尔纳尽快疏散居民,恢复生产生活秩序。
与此同时,玫瑰派和白鸽派也都在网络上为己方造势。此次的突发事件明显对玫瑰派有利,但白鸽派依然在不屈不挠地搅浑水,将数十年来天生犯罪人的恶行进行了详细列举。
二十五天后的议会投票,《隔离法案》到底能否废除,立刻成了网络热议的话题,不少门户网站开启了民意调查,仿佛在举办一场盛事。
而奇怪的是,七号基地的政府自游行爆发后一直未发出任何声音。
&ldo;你打算怎么办?&rdo;杨州把手表上的信号接收器关了,低声问陈坚。
陈坚将烟头按进烟灰缸里,缓慢地转着圈,&ldo;你告诉我啊。&rdo;
&ldo;不要乱来。&rdo;杨州说:&ldo;说不定这次《隔离法案》就能废除了,你等一等。&rdo;
陈坚嘴角一牵:&ldo;杨先生这么天真啊。&rdo;他抬起头,对上杨州狼狈而担忧的脸,忽然间又觉得自己过分了,便收起阴阳怪气,平静道:&ldo;每次开会都讨论《隔离法案》,没有一次废除成功的。玫瑰派的一部分议员嘴上挂着平等自由,投票时又暗中支持《隔离法案》,这种把戏骗不了我。&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