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将青铜拖到场外的草丛里后,就扔下他朝石磙子跑去了。
葵花蹲下来,用手拉着青铜。
青铜擦了擦鼻子里流出来的血,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ldo;哥,我们回家吧,我们不看了。哥,我们回家吧,我们不看了……&rdo;葵花扶着一瘸一拐的青铜往外走。
青铜还想回去抢回他们的石磙,但怕葵花跟着他一起吃亏,只好咽了咽唾沫,朝来路走去……
打谷场上的哄笑声,一阵阵地响起。
葵花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一眼。
穷乡僻壤来个马戏团,这样的机会并不多。乡村又太寂寞了。人们常常跑出去十里、二十里地,为的就是看一场电影或一场戏。每当听说附近有哪个村子放电影或演戏,大人们还沉得住气,孩子们却比过大年还要兴奋。从听到消息的那一刻起,心里就只想着这件事。
又走了几步,青铜停住了脚步,拉着葵花的手,就又往打谷场上走。
&ldo;哥,我们回家吧,我们不看了……&rdo;葵花怕青铜回去还要与那群孩子抢石磙。
月光下,青铜向葵花做着手势:&ldo;我不跟他们打架,我绝不跟他们打架。&rdo;拉着葵花的手,一个劲地往打谷场上走。
到了打谷场,选了个人不太挤的地方,青铜蹲下了。
葵花站着不动。
青铜用手拍着自己的肩,示意葵花骑到他的脖子上。
葵花依然站着不动,小声说着:&ldo;哥,我们回家吧,我们不看了……&rdo;
青铜固执地蹲在地上,葵花不骑到他的脖子上,他就坚决不起来。他有点儿生气地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肩。
葵花走了过来:&ldo;哥……&rdo;她将双手交给青铜,分别抬左腿与右腿,骑到了青铜的脖子上。
青铜还是一个有把力气的男孩。他用双手轻轻扶着前面一个大人的后背,慢慢地站了起来。那个大人很和善,回头看了看青铜,用目光告诉有点儿不好意思的青铜:&ldo;没关系的。&rdo;他将背还微微向前倾了一点,好让青铜使上力。
《冰项链》2(4)
青铜正一点儿一点儿地站起来,葵花在一点儿一点儿地升高。她先是看到前面人的后背,接着就是看到前面人的后脑勺,再接着,就看到了明亮的台子。那时,台子上,正有一只一副憨态的狗熊在表演。葵花从未见过这种动物,不禁有点儿害怕,用双手抱住了哥哥的脑袋。
骑在青铜的脖子上,葵花比谁都看得清楚。风凉丝丝地从无数的人的脑袋上吹过来,使葵花觉得很舒服。
那狗熊是个贪吃的家伙,不给它吃,它就赖在地上不肯表演,逗得孩子们咯咯地乐。
葵花的注意力,一下子就全在了台子上。她坐在青铜的肩上,用手搂着他的脑袋,又舒坦,又稳当。
看完狗熊看小狗,看完小狗看大狗,看完大狗看小猫,看完小猫看大猫,看完大猫看狗跟猫一起耍,看完狗和猫一起耍,看女孩儿骑马……一出一出都很吸引人。
狗钻火圈,猫骑狗背,人在马背上头顶一大摞碗……葵花一会儿紧张,一会儿乐。兴奋时,还会用手拍拍青铜的脑袋,痴痴迷迷的,早忘了是骑在哥哥的脖子上。
青铜用手抱着葵花的腿,起初是一动不动地站立着,但过了一会儿,就有点儿站不住了,身体开始晃悠起来。他咬牙坚持着。后面又站了些人,他被围在其中,空气不流通,他感到很气闷。他想驮着葵花钻出去,但却钻不出去,汗不住地往下流。他的眼前,是一片黑暗。黑暗里,他一时忘了自己是在稻香渡的打谷场上,忘了葵花正坐在他肩上看马戏。他觉得自己好像站在一条小船上,那时是拂晓时分,天还朦朦胧胧的,河上有风,有风就有浪,浪晃动着,小船也晃动着,小船晃动着,河两岸也晃动着,河两岸的村庄与树木也晃动着。他想到了一只鸟,一只黑鸟,那是他放牛时在一片别人走不到的芦苇丛里发现的。他看着鸟,鸟也看着他。鸟像一个黑色的精灵,一会儿出现了,一会儿又没有了。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这只鸟。他想到了一只蜘蛛,一只结了一张大网的蜘蛛。大网结在他们家屋后的桑树与楝树之间。那只蜘蛛很好看,是深红色的,停在网上时,就像一朵小红花。早晨的蛛网上挂着一颗颗细小的露珠,太阳升上来时,露珠与蛛丝一起亮,一根根地亮,一点儿一点儿地亮……
有一阵,他的脑子里是空空的,他的身体没有重量了,在黑暗里飘动着,却又不倒下来。
这是葵花最高兴的一个夜晚。虽然那个马戏团的马戏,其实是很拙劣的,但,这对葵花来说,已经足够迷人的了。她抱着哥哥的脑袋,就像春天在小河旁看河上的水鸟时抱着岸边的一棵树,心里是那么的惬意。
昏头昏脑的青铜忽然觉得有凉风吹在了脑门上。他模模糊糊地看到,打谷场上的人,正在向四处流淌,耳边是闹哄哄的人语声。就听见轰隆隆的响,像大海里的浪涛声。有人在前面走路,好像是大麦地的孩子,好像有嘎鱼。他就糊里糊涂地跟着他们往前走……
葵花却还沉浸在观看马戏的快乐里。她似乎有点儿累了,将下巴放在哥哥的头发里。她闻到了哥哥的头发味:很重很重的汗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