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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第1页）

那女的四十九岁，一身蓝布衣裤，一头直梳短发，最普通的打扮。然而，那精心修剪过的一弯秀眉，那双秋水寒星般的眼睛，风韵犹存，看得出曾经沧桑，非等闲之辈。

她叫杨淑慧，写信或写文章署&ldo;周杨淑慧&rdo;。她的知名度并不高。不过，那个冠于她的名字之前的&ldo;周&rdo;‐‐她的丈夫周佛海，却是个名噪一时的人物。在汪伪国民政府中，周佛海当过&ldo;行政院副院长&rdo;（相当于副总理），当过&ldo;财政部长&rdo;，当过&ldo;上海特别市市长&rdo;，是一个声名狼藉的大汉奸。一九四八年二月二十八日，病死于监狱之中。

那男的三十四岁，穿一身蓝色干部服。他在出门前脱下了军装，摘掉了胸前的&ldo;中国人民解放军&rdo;符号。瘦瘦的他，戴一副近视眼镜，举止斯文，倒是一派知识分子风度。

他姓沈，名之瑜，就连他的子女也姓沈。其实他原姓茹，名志成。他的胞妹茹志鹃后来成了中国的名作家。

他本是画家刘海粟的门徒，一九年就读于上海美术专科学校。一九三七年毕业后，他留在这所美术学校当助教。战争的烽火，烧掉了他的画家之梦。一九四○年，他离开日军铁蹄下的上海，来到浙江西南偏僻的遂昌县，在那里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从此茹志成改名沈之瑜‐‐因为茹是中国的稀有之姓，他不改名换姓很容易使弟妹受到牵连。不久，这位画家进入苏中抗日根据地，在那里当起参谋、文工团团长来。此后，他在陈毅将军统帅之下，进军大上海。解放初，他是上海军事管制委员会文艺处干部。

沈之瑜跟杨淑慧是两股道上跑的车。如今，他与她怎有闲工夫徜徉在黄陂南路上?

事情得从几天前的一个电话说起……&ldo;你马上到建设大楼本书初版本写为&ldo;海格大楼&rdo;。一九九八年九月七日，据曾在中共上海市委宣传部工作多年的丁景唐先生打电话告诉笔者，应为&ldo;建设大楼&rdo;。来一下。&rdo;沈之瑜接到了姚溱的电话。

姚溱此人，当年以笔名&ldo;秦上校&rdo;、&ldo;丁静&rdo;、&ldo;萨利根&rdo;活跃于解放前的报刊，尤以军事述评为世瞩目。外界以为&ldo;秦上校&rdo;必定是一员武将，其实他乃一介书生。他十八岁加入中国共产党。一九四六年，二十五岁的他在中共上海地下市委负责文教宣传工作。解放后，他被任命为中共上海市委宣传部副部长。从一九五九年起，姚溱被任命为中共中央宣传部副部长。一九六六年七月二十三日逝世。

沈之瑜奉命赶往位于上海福州路上的建设大楼。解放后，此处成为中共上海市委的办公大楼。中共上海市委的首脑人物陈毅等都在那里办公。那时，只要一说去建设大楼，便知是去中共上海市委。

当沈之瑜一身军装跨入姚溱办公室，姚溱当即把中共上海市委宣传部干部杨重光找来，三个人一起开了个小会。&ldo;交给你们两位一项重要的政治任务。&rdo;姚溱用苏北口音很严肃地说出了这句话。

沈之瑜的目光注视着姚溱，急切地想知道这项不寻常的政治任务究竟是什么。&ldo;是这样的……&rdo;姚溱顿时成了&ldo;秦上校&rdo;似的，以命令式的口吻向他俩下达任务，&ldo;这项任务是陈毅同志提议，经市委讨论同意‐‐寻找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会址。因为我们党是在上海诞生的，明年七月一日是建党三十周年纪念日。作为中共上海市委，要把寻找党的诞生地看成是自己的一项重要的政治任务。&rdo;

沈之瑜一听，显得十分兴奋。他是个老上海，对上海熟门熟路。他问姚溱：&ldo;有线索吗?&rdo;&ldo;听说是在法租界开会。&rdo;姚溱答道。&ldo;法租界大着呢!&rdo;沈之瑜双眉紧锁，&ldo;洋泾浜以南，城隍庙以北，这一大片地方原先都是法租界。长长的淮海路横贯法租界。那时淮海路叫霞飞路，是以法国将军霞飞的名字命名的。这么大的范围，怎么找法?&rdo;&ldo;你别着急，我给你一把&lso;钥匙&rso;!&rdo;姚溱笑了起来，&ldo;市公安局局长扬帆同志跟我说过，他把周佛海的老婆从监狱中放出来，她能帮助你们寻找!&rdo;这是一九八九年九月四日下午本书作者访问沈之瑜时他所回忆的姚溱原话。本书作者于翌日又向上海市公安局老干部牟国璋查询，据他告知杨淑慧并未在上海市监狱关押，但上海市公安局知道她住在哪里。&ldo;周佛海的老婆怎么会知道中共&lso;一大&rso;在哪里开的?&rdo;沈之瑜感到颇为奇怪。&ldo;因为周佛海当年是中共&lso;一大&rso;的代表!&rdo;姚溱说出其中的缘由。沈之瑜一听，打心底里佩服公安局局长扬帆的&ldo;神通&rdo;。

扬帆也经过一番改名换姓，他本名石蕴华。早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他便在上海文化界从事地下工作。后来，他在新四军军部担任副军长项英的秘书，从事保卫工作。那封以项英的名义发往延安，向中央申明&ldo;蓝苹（即江青）不宜与主席结婚&rdo;的电报，便是扬帆起草的。多年的地下工作、保卫工作，使扬帆变得精明、干练。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留神种种信息。扬帆手下，有一员来历不凡的公安骁将，名叫周之友。在上海市公安局里，很少有人知道周之友的身份‐‐周佛海之子!一九二二年十月二十日下午二时半，周佛海之子降生于日本鹿儿岛（据杨淑慧回忆说是&ldo;民国十年&rdo;，显然她记错了）。当时，二十五岁的周佛海正在日本留学，与杨淑慧同居，生下了儿子。周佛海给儿子取名周幼海，又叫周小海。后来，周佛海名声沸扬，关于他的家庭的种种报道也见诸报章杂志，周幼海之名也为世人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