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兄对杜教习果真青眼有加啊!”元成似来了兴致。
“是她确有过人之处!”元俭乐见元成的软化,说了他看到的德琳是什么样的,教养、见识、气度,说得很笼统,却听得出是真心的赞赏。元成一直未说话,直等元俭停下来才若有所思、语带恻然,“王兄,这大约就是天意弄人了。”
元俭正要喝茶润喉,闻言好一阵茫然,末了终是摇头,“这是什么话?!”
元成一脸肃然,“王兄对那杜教习一见如故,若能与这样的知音共结连理岂非一桩佳话?可惜杜教习入宫太晚,王兄大婚在即……”
“你……咳……咳……”,元俭的一口茶正在喉中,闻言呛咳起来,一声跟着一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元成抢过去,急急地替他拍着背,侍女们听到了奔进来,有接替元成捶背的、有递帕子倒水的,一通忙乱,总算把宁王的咳嗽给止住了——元俭已咳得满脸通红,眼泛泪光,虚软无力地挥了挥手,叫侍女们退下去,眼望着一脸悔色的元成,开口时夹着嘶声,“太子,你是要害死我!”
元成又过来帮他顺着背,称罪不已。元俭喘匀了气,叹了一声,“我对杜教习……从无俗念,这样的话太子以后千万勿再提起了——咱们兄弟说笑也就罢了,牵累了女儿家的声名可就是罪过了。”
元成恭声道,“王兄说的是,今日是我孟浪,辱了王兄对杜教习的君子之惜。往后我会多关注她,不带成见,只看她是否真当得起王兄的赞誉,也省得沁儿抱怨我。”
“如此就多谢太子殿下了。”元俭笑谑,实在是被那一通咳耗去了太多心力,笑起来都有些虚飘。
兄弟二人又说了一阵话,元成的内侍另抱了领紫貂皮裘送过来了,此时又恰有人来向宁王复命,元成遂起身告辞。元俭笑着请他自便,看元成利落地披上貂裘,倜傥地出了听松轩,垂了垂目,再抬眼,清隽的面上还是惯常的笑意……
德琳从琅嬛阁出来已是申时过半,残阳欲坠,日光被隔在楼阁古树之外,四下里便有些孤凄,低头行至岔路口,犹豫着是回听松轩一趟还是直接回寿昌宫,正拿不定主意,胳膊忽被人一把握住了,随即是一道低沉的男声,“过来!”不及挣扎,已被人风卷残云般裹挟到了就近的一处甬巷。惊魂甫定抬头一看“强人”的脸,蹙眉,“是你?”话出口便觉出不敬,低头欲行礼,“德琳参见……”
“你敢行礼我瞧瞧!”元成的眉蹙得比她还紧,口气倒是柔和——柔和得都阴森森的了。
德琳望他一眼,直身未动,元成的面色却不见缓和,“我的话你当耳旁风,他的话你倒是肯听!”
德琳张目——她不解他口中的“他”是谁,她又听了“他”的什么话,木脸望着元成,看他还能再哼出些什么,元成果然未叫她失望,“我说了多少回不叫你行礼,今儿在听松轩你为何还跪?”
“那时有外人在场,德琳难道能……”
“那宁王叫你别拘谨,你怎么就痛快儿起来了?”
德琳难以置信这是元成说的话——他不知道人要讲理吗?“殿下的意思是德琳要和宁王拧着来?哪怕他说的是道理、是为德琳好?!您这是要做什么?您……”心中惊异不已,就这么点儿事儿也值当他跑来对她兴师问罪?
“我这是在拈酸!”元成出人意料地笑起来,口气和神情似乎都觉得“拈酸”是件可炫耀的事——从她说“外人在场”,他的悒郁便烟消云散,“外人”,这真是迄今为止他听到德琳说的最受听的字眼儿了,当然最重要的是要看她把这字眼儿用在谁的身上!
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德林的脸“唰”地就红了,愣了愣,扭身就走,却被人更快一步地拦住了,困在他的胸膛和甬墙之间,倒是为她挡去了打着旋儿的北风,“着什么急走?我账还没算完!”身形放低些,狰狞地瞪着德琳,“为何一看到我就躲,嗯?”
“欲加之罪……”德琳冷笑——除此之外,她不知还能如何:走是走不脱了,缄默,那或许会更糟,尽管没有根据,可她就是觉着他不会由着她不开口……
“我前脚到听松轩你后脚就走,还敢说……”
“殿下那又不是去找德琳,德琳为何要躲?况且是真的……”况且是真的有事——不然怎样?傻呆呆地在一旁看他和宁王谈笑风生,还要忍受他不时瞥过来的冷眼?
元成被她堵得咬牙,合着他受的冻是白受了?她知不知道他现下不方便去听松轩、易被人误会成他是去督导宁王的?好容易机缘巧合想到这苦肉计,冠冕堂皇地到了听松轩,在她口中却似乎成了他的错!“好,我到听松轩不是去找你的!那我站在琅嬛阁外喝这半天风是为了什么?”
“那我不……”
想说“那我不知”,可话刚出口,元成就从斗篷里拉出了她的手,不由分说就摁向她的胸口,“别急着嘴硬!你手按着良心再说话!”
“殿下!”德琳死命地挣着手,跺脚了,“殿下自重!”
元成这才发觉自个儿的举动……嗯,有点儿失当,讪讪地要放手,一看德琳使蛮力要挣开的样子,又气儿不打一处来,“你信不信你越挣我越不放手?!”
德琳不挣了,元成也没有放手,两人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一个望着另一个的脸,另一个拧着脖梗儿望着甬巷尽头,风吹过各处檐下的铁马,叮叮当当地响成一片,远远地又传来各处下值的人走过时的零星笑语,德琳心里发急,口中却只是冷淡,“殿下预备什么时候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