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个城市到那个城市,白天跟投资人开会,一遍遍重复同样的故事,回答各式各样的问题,晚上跟项目组开会,改材料,算销量,做预测。刚开始,她每到一个新的地方,还有闲心翻翻客房里的杂志,看看当地有些什么景点和特色(当然,也只是看看而已),到了后来就只够力气把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拿出烫平挂好了。
在这样工作节奏之下,要是坐民航的大飞机,大家前排后排互相看不见,一个多小时的飞行,她还能窝在位子上眯一会儿。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跟客户和领导面对面地坐着,只能开了电脑继续干活儿。
虽然秦畅说过,能休息的时候一定要休息,但她自己判断了一下,在客户面前睡觉应该不在此列。
他们去的最后一站是丹佛,当时已是三月中旬,紧接着的那个周六是甘扬的生日。
丁之童又想起秦畅的那句话来,每个礼拜一定要留一天给自己,好好休息,跟朋友在一起。否则不等你熬过这一年,身体上就受不了,朋友也没了。
而她和甘扬,又已经几周没见过面了。
周四晚上打过一通电话,甘扬问她什么时候回纽约。她早就猜到了他的意思,却存心装作不记得,说:“我还在丹佛,估计要下周才能回,这个周末我们就不见了吧。”
甘扬静了一静,哦了一声,一副心里不高兴,又不肯直说的样子。丁之童听得想笑,差点没忍住把实话告诉他,但最后还是忍住了,说自己还有事,先不聊了吧。那边又委屈吧啦地“哦”了一声,互道晚安,把电话挂了。
其实,丁之童早有打算。
最开始是想改签机票,直飞伊萨卡。但在网上查了一通,才知道那个机场小得不值一提,根本没有直飞的航班。甚至就连附近的雪城,从丹佛出发也要经停一两个地方才能到达,时间上比飞纽约还要不划算,票价还贵得出奇。
最后,她索性放弃了坐飞机去伊萨卡念头。打算周五傍晚结束工作,她还是跟着同事们一起飞纽约,然后从那里租车去康村。这样虽然要深夜赶路,却一定可以给寿星公一个惊喜。
到了周五,照旧是一整天的会。也是因为定向增发的信息尚未公开,这些针对投资人的会议都是一对一地进行的,资料也只能现场传阅,不能让投资人带走,结束之后由jv负责回收封存。
也是巧了,那天是丁之童最后一个离开会议室,俯身下去拔笔记本电源的时候,才看见桌子对面一个座位上放着一本应该被回收的材料。jv遗漏了。
丁之童走过去拿起来,她知道自己当然不能任其发展,但却可以把材料拿回去直接交给戴伯拉。她相信如果是她犯了这个错误,jv一定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但最后,她出了会议室赶上其他人,一直等到上了商务车之后,在jv旁边坐下,才把那本材料递到他面前。
项目组里的人都在,戴小姐和麦先生就坐在他们前面,她什么都没说,jv也没出声,只是赶紧把书收好了,又转过头去看着车窗外。
丁之童便也开始欣赏窗外的风景,以煤矿和畜牧业发家的城市其实没有什么好看,但她却是心情大好,神思已经飞到了伊萨卡。
车到机场,一行人上了去往纽约的飞机。
航班三个半小时,再加上两个小时的时差,飞机降落已经十一点多了。丁之童下了飞机又跟甘扬通了个电话,说自己忙了一天好累啊,话也不想讲。那边果然更加别扭,说:“那就不聊了,你早点睡吧。”
丁之童听着他的声音,心怦怦地跳着,又差点没忍住把实话说出来。当然,只是差一点。
电话挂断,她出了机场,坐上花大价钱叫的车,直奔伊萨卡。
本来也是想过自己租车开过去的,她的驾照是到美国之后考的,因为严爱华特别强调,此地没有车,寸步难行。但过了路考之后,她从来没摸过方向盘。惜命,到底还是没敢这么做。而且还计划在车上睡一会,免得到时候一张隔夜脸。但真的坐到车上,她却了无睡意,始终望着夜色下向前无尽伸展的高速公路,心里不断地算着,还剩三百公里,两百公里,一百公里……就可以见到他了。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为什么人这样过。
站在甘扬的房子门口,已是次日凌晨四点多,她一手拖着行李箱,箱子拉手上挂上给他的礼物,一边揿门铃,一边在零下一度的冷风里抖,然后又缩头缩脑地想到了一个未曾考虑过的可能性——这人睡觉睡得特别死,她会不会要在这里站到天亮啊?
所幸,屋里还是亮起灯来了。门打开,甘扬睡眼惺忪地站在她面前,头发乱七八糟,身上就一件睡觉穿的白t恤,下面套了条运动短裤,全都皱巴巴的,裤子好像还穿反了,却还是叫她的心重重地一顿,比她在宿舍窗口看到他朝她挥手的时候还要心动。
“生日快乐……”她看着他,轻声地说。本来想好了很多可爱的姿势,扑上去拥抱他,或者大张着双臂要他抱,亲吻的时候向后勾起一只脚,但事到临头却发现自己这个人一点都不可爱,哪一种都不好意思做出来。
结果,是甘扬先抱住了她,紧紧的,把她按进自己怀中的那种拥抱。
丁之童贴着他,感觉到他的手臂勒在她身上,脸颊贴着她的脸颊,还有他喷薄体温,以及有力的心跳,那一瞬,她只觉自己花的每一分钱都值了。抱歉,哪怕在这样的时刻,她还是会想到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