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气充溢着四肢百骸,让他满身满心都是圆满,但眼前的血光也同时在蔓延,很快,魏谦又看见了十年前的场景:母亲温热的尸体横在地上,衣服被刀刃划出了无数破口,露出她光裸的四肢,雪白的肌肤上,鲜红的血一点点变成紫,又变成黑……
一刹那间,戾气与厌憎压倒了一切,魏谦赤红着眼睛,只想拔刀在手,把所有的一切都杀个干净,却在此时,听见顾惜惜哽咽着迟疑着,轻轻唤他:“退思,你做什么?”
杀戮的暴戾迅速退却,魏谦僵了一下,慢慢地,慢慢地,将整张脸都埋在她颈窝里,颤抖着,叹息着,低低地唤了声:“惜惜。”
顾惜惜整个人都僵直了,就连眼中的泪,一时间也凝滞住,久久不曾掉下来,然而那扑在颈窝里的炙热呼吸,那陌生又忧伤的唤声,又让她心底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怜惜。
她茫然地想,他好像,并没有梦里那么可怕。
也许那把刀,并不是他有意恐吓,也许他那时候只是近不得她的身,所以不得不用刀隔开。
许久,魏谦终于从她颈窝里抬起脸,两手交叉圈住她的腰,轻轻抖了下缰绳。
乌骓马轻快地向前奔去,顾惜惜不安地向前挪了下,想要挣脱他的束缚,但魏谦很快箍住了她,将她向怀里又带了带。
顾惜惜察觉到他身上不像起初那么凉了,甚至有些发烫,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她转过脸看着他,轻声问道:“退思,你要带我去哪里?”
“走吧。”魏谦低着头看她,“待会儿我会给你一封信。”
信啊,她方才,竟全然忘了这个。顾惜惜转回头,轻声道:“你别挨得那么近,我不习惯。”
魏谦不说话,只是紧紧箍着她,乌骓马跑得快,扑面的夜风吹得顾惜惜不由自主地向后靠,于是魏谦将她搂得更紧些,呼吸着她身上的甜香气息,低低地又唤了声:“惜惜。”
顾惜惜很想把耳朵捂住不听,再这样让他叫下去,她几乎要心软了。
还好他之后便是沉默,没有再叫她了。
眼前的道路越来越熟悉,待乌骓马在镇远侯府门前停住时,顾惜惜不由得又回过头,疑惑地看着魏谦。
魏谦圈住她的腰,带着她一同跃下了马,双脚挨地的一刹那,顾惜惜本能地推开他,却站在原地怔怔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如梦初醒般的,转身向门前走去。
怀里犹自留着她香软的温度,空落落的十分难受,魏谦很想追上去,像刚才那样搂紧了她,可他知道,她不可能答应的,于是便沉默着跟在她身后,往门前走去。
护卫们看着他越走越近,一个个紧张起来:家主人吩咐过不许放他进门,可他如今跟着小姐一起来的,而且家主人都不在,这可怎么处?
顾惜惜当先一步,迈进了门槛内,魏谦在门前停住步子,沉默地看她,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叫他,她果然还是不要他。
可他,也不能就这么罢了。
于是他在她抬步的瞬间开了口:“信,你不要了吗?”
顾惜惜停住步子,回头看他,弯弯细细的眉不觉便皱了起来。
他费尽心机让她落单,可他却又送她回家,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一时之间,千头万绪理不清楚,顾惜惜只得问他:“你要如何?”
魏谦不说话,只慢慢向前迈步,护卫们连忙上前阻拦,魏谦并不动手,只死死盯着顾惜惜,顾惜惜只得吩咐道:“让他进来。”
护卫们连忙让开路,魏谦跨过门槛,低声道:“跟我走。”
没等她回应,他已经认着道路,当先往前走去,顾惜惜只得跟上,心中又是纳闷又是窝火,他对她家竟然如此熟悉,他到底偷偷摸摸来过多少次?
走过穿堂,进了垂花门,魏谦转向右手边走去,顾惜惜越走越慢,索性停住了步子。
再往前走,就是狗舍,除了一条龙,半个人影都没有,他去那里做什么?
魏谦察觉到她没跟上来,回头看了一眼,跟着折返身,慢慢地向她走来,顾惜惜便迎着他问道:“你要去哪儿?”
魏谦走到近前,低下头看她,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距离很近,顾惜惜又嗅到了他身上那股子凛冽的松叶气息,心上突然有点怪异的情绪,忙闪身躲开,魏谦也没再勉强,只道:“走吧。”
他又往前走去,顾惜惜跟在身后,越想越觉得奇怪,难道他真是要去狗舍?这是什么路数?
等兴奋的狗吠声充满了耳朵,一条龙扒着栅栏上蹿下跳拼命冲她摇尾巴时,顾惜惜终于确定,他还真是来狗舍的。
费尽周折约了她,最后却送她回家看狗,顾惜惜觉得,魏谦行事,是越来越让她看不透了。
却在此时,魏谦走到近前,揉了揉一条龙的脑袋。
顾惜惜下意识地想拦,却见一条龙使劲蹭着他的手,呜呜地哼唧着,又把两条前腿从栅栏里伸出来,竟是要扑上去抱魏谦。
顾惜惜大吃一惊,脱口问道:“一条龙为什么不咬你?”
魏谦没有回答,只低头继续揉着狗脑袋,问道:“一条龙这个名字,是你给它取的?”
顾惜惜点点头,心中疑惑到了极点。一条龙是看家护院的细犬,性子最是凶猛,平常要是有陌生人到跟前,哪怕有她领着,一条龙也会狂吠着扑上前去咬,像今天这种撒娇讨好的情形,之前从没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