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若要划分责任进行承担,那么方建作为权力高位者,选择在工作时间之外对张佩宜不断示好,举止暧昧,又明知自己已婚身份而向张佩宜多次表白,不仅如此,还利用他们之间的关系怂恿张佩宜帮他在私人场合‘拉拢’客户——我觉得,他应当承担更多责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ichelle有些无话可说,梁倾的聪明之处在于,她并没有直接点出谁好谁坏,她点出的都是具体的行为——而这些行为都有微信记录作为佐证。ichelle那日去找张佩宜时已经看过。只是张佩宜当下心灰意冷,又怕方建妻子再纠缠,权衡利弊,也就放弃了将证据交给所里的职业道德委员会。
情感上她是有些怜悯张佩宜的。她毕竟已有三十五六,干这一行,凭的就是识人善任的本事。——方建她平素也打些交道,印象平平,太善逢迎,身上攒着一股劲儿,想要往上窜。可是这样的力气攒久了,人往往容易变得失真。
但这是职场,她作为人力,处理这类事情肯定是着眼于公司利益。
当下张佩宜接受了提出的方案,她当然也不会有二话。
倒是现在桌对面的梁倾十分出人意料。
梁倾向来不是个喜爱出风头的人。ichelle记得从前方建也爱在公共场合调侃她,有时说些并不合适的话,这姑娘都是一笑而过。
没想到有一日会为别人出头。
秦兆名依旧带着那种温和儒雅的笑,说,“小梁,你说的这些不无道理。但首先我要提醒你,这里不是法院,是公司,站在所里的角度,我们衡量过”
“是,站在所里的角度,惩戒并不一定要与他们的行为成正比。委员会想留下方建,因此低调处理,是因为他能给所里带来的利益比张佩宜多太多了。是么?”
秦兆名点点头,说,“诚实地说,是,我们已经根据所里的行为规章,给予他了处分。且我和沈律师也与他谈过话,警告过他不能再容忍第二次此类事情发生。”
“但,我有一个问题”
“你说。”
“如果以后所里其他人,知道了这件事情,您觉得他们会怎么想。”
秦兆名和沈欣都没有说话。他们的印象中梁倾是个较为寡言,不喜冲突的人。今日算是她最咄咄逼人的一次
“我是说,如果这个所里想和方建一样行事的人。他们看到方建可以完好无损地回来工作,甚至可以在同事面前假装无事发生。他们会怎么想呢?”
梁倾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沈欣冷静地打量面前的姑娘。
没等他们回话,梁倾接着回答——
“你们所谓的惩戒,会变成这些人的通行证。”
“我昨天递上辞呈,今天来这儿,并不是抱着要挟谁的目的。我是一定要离开的。我清楚与方建所能创造的价值相比,我也不值一提。我也无法代替佩宜继续向委员会申诉。”
“但我也不能再忍受与方建在同一个职场工作。”
“所以您看,这从来不仅是一个两个人的价值的那么简单。这类事情永远不只是关于这两人——也关于这其中的其他人,和方建一样约束不了自己的人,还有更多和我一样的人——能否还觉得这是一个安全的公平的职场,并乐于为之做出贡献。”
秦兆民并不为所动,抿了一口水,道:“小梁,说实话,我很钦佩你的今天的行为。但我也为你觉得可惜。虽然我不清楚你接下来要去哪个律所或是公司,但你现在处于积累经验比较关键的时期,突然断层,工作衔接起来其实也是耽误时间虽然对方建的处分不是我和沈律师做的决定,但是如果你能考虑留下来,我们可以尽量不让你和他在同一个项目上你看”
而沈欣却似乎放弃了说服。
她想起第一次面试时初见梁倾,那时她拖着个旅行箱直奔律所,比起其他光鲜的应征者,她的履历其实不够亮眼——但她看中她身上的一种韧性——这是吃过一些苦又咬牙挺过来的人才有的一种气质。
梁倾抬眼看向窗外。
她忽然记起,两年前她来南城面试,似乎也是这个房间。
这样高档的写字楼那时的她是第一次来。
那日多云,窗外云雾缭绕,仙境一般,她那时想,是个一飞冲天的好兆头。
而今日窗外万里无云,南城在她的脚下无限延展开来,曝晒在太阳下——真好,她拥有了一个敞亮的结尾。
“谢谢秦律师。虽然我只是个普通人,可是也觉得,有些事情比时间和经验来得更宝贵。”她站起来,朝对桌三位点头致谢,道,“无论如何,谢谢所里两年栽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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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倾做这个决定自然不是全然一时冲动,说到底是因为她有了选择——今年市场十分好,年初开始已有好几家不错的律所向她抛来橄榄枝,虽现在还没完全敲定要去哪里,不过已与其中的三家走了两轮面试,只待将最后的薪资待遇谈拢。
她倒是不那么着急——自大四那年林慕茹出事后,她的人生便不再只关于她自己,剩余债务以及林慕茹的病情,紧箍咒一样将她捆得近乎窒息,她只能闷头赶路。
至于这一路残酷或温柔,她都来不及感受,只学着做一个不强烈的人。
这似乎是第一次得了些喘息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