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了,被抛弃了,他才开始知道怎么吃饭,不是被看做讨债来的,多了他就少了一份口粮的扫把星,也不是战战兢兢地吃清净的东西,就算是冷掉的饭,粗糙的菜,那些日子里多数吃得并不算多好,多精致,他的身边总有陆照阳,能叫人依靠的身影。
头次吃坏了牙,被陆照阳收走了甜牙的糕点,他可以吃不下,因此撒娇说不要吃了,有时陆照阳睁只眼闭只眼替他吃了,有时却又很叫人害怕,他不敢不从,望着陆照阳肃立的神色,渐渐能吃得多了。
他吃的干净的碗,但凡是吃了多一点,陆照阳都记得,此时眉宇间充满柔色。
阿雪真真刻刻地想明白了,陆照阳并非虚伪的人,他所做的一切出于真心,出于世间最不可欺的真情,有着宽容的胸襟,苦日子过了便过了,只要他们皆好好的,阿雪不会病了,痛了,会好好地吃饭了,别的是胆小了或常常哭还是离不得半刻的人,陆照阳皆不在意,因这些比起来,阿雪的确是很稀薄脆弱的生命,那重要的便是将这微光之火一直捧下去。
至少直到临走那一刻,陆照阳从未动过别的念头,一如曾梦里质问的话,我们要在一起。
第一次在一起‐‐陆照阳沉默地妥协,吻上颤颤巍巍的唇,于是变作秘而不宣的关系,是许多话本传说旖旎、好奇、不齿中的一员。
阿雪哭哭笑笑,陆照阳离开后,他有几天醒了便是在哭,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每哭一次他便厌恶一次,他自怨自艾久了,便成了瞎子,他在意着门口那一日一日的谩骂,他虚弱地陷入自妄的境地,因此才瞧不见,听不见陆照阳的殷切期盼。
他盼着好,盼着眼底始终藏着闪烁粼光重现天日。
但阿雪给的是整日无神飘摇的灵魂,他的视线离开了陆照阳的眼里,开始专注混杂的梦,门外咒骂声。
他更在意这些,在乎得比他的生命还要重,像是自尊,像是脸面,好像有一天那些声音消失了,他便有了尊严,才能一直留在陆照阳身边。
一叶障目,自作自受。
他哭得腹痛,这时陆照阳温暖的手会给他揉揉,亲亲软绵绵的肉。
他掐住这块肚皮上的肉,埋首于这样的自虐自轻,在上面留下一块淤血,掐出一道黏腻的汗,他虚脱,也没人来,因人们皆有自个的事,要做的,要去做的,以至于并不曾注意到这间屋子里许久没有动静了。
兴许有天注意到了,打听了,说上一句可怜。
指责陆照阳怎么能够抛下孱弱的阿雪,他们不是兄弟吗?
他们曾是亲密的,十分亲密的,捂也要捂在一起的人。
陆照阳走的那日,常骂的那人也不骂了,兴许骂久了,也不过是这样一回事,并不他继续出力。
阿雪得以喘息几天,念陆照阳的名字,描绘陆照阳的脸,想贴在一起的体温,如何升高,变得汗津津,湿黏黏,出汗的腿根间化作细密的吻,出来一片水。
他思念着陆照阳,将自个弄得狼狈,或是掐,或是粗鲁地弄,好像最后一点命也要死在自个手上了。
晚间,他会拽着那包银子,竟也想到吞金死的人,一瞬浑身一段冷汗下来,清醒过来往脸上扇了一巴掌。
白日,哪边死了人,臭了几天,被人发现连着被子裹着黄水,家家户户探着脑袋,捂着鼻子,人活着至少还有个人样,死了腐臭了便真的与肉没什么区别了,凭着生前是如花似玉还是艳冠京华。
阿雪惊醒,梦见吞了金死了,好几日才被人发现,也是被裹着被子,身上脏兮兮地留着黄水,还有虫子啃咬,他的肉烂了,鞋子也穿不了,清理他的时候人人捂住鼻子,说赶紧弄走罢!
他突然惧怕,猛地伸出手打量,苍白的肌肤,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并非生在骨头上,更像是挂在上面。
阿雪捏了几下,无论多大的力,手上的肉仍旧苍白得很,恍然,是他太想陆照阳了,看岔了,以为人回来了,说不去了,他趴在陆照阳怀里使劲哭,他又自个哭了一次,因为立马就晓得是瞎想的,陆照阳早已不知走了多远了。
去找他罢‐‐
起先他害怕,想了无数,像纷乱的鸟雀,想陆照阳已经不要他了,是不喜欢见到他的,但后来阿雪想不见他也没关系,他能偷偷地躲在暗处,找到陆照阳了,他便在身后,小心不让瞧见,这般陆照阳也没理由赶他走了。
想到这,阿雪拖着身下地,从这刻起病好了,他擦洗了身子,去打听外面的消息,陌生人多可怕,可从他们的口中能得知陆照阳具体去哪了。
他又和人借了线,戳肿了十根指头,给衣裳缝补上每个暗袋,将钱放好,还有一个布包,是他厚着脸皮叫人教的。
阿雪忐忑地问,那人是好人,愿意教他,知道了他要去很远的地方,担忧地说:&ldo;依你的样子,还是别去了,那太远了,外头还乱,我们这虽然也来了许多人,但好歹能有口饭,安稳,你不若安心等你兄长回来罢。&rdo;
阿雪摇头,那人便不再说了,他好心教阿雪做易保存,又能填饱肚子的饼,将自个做的也一并送给了阿雪,&ldo;好运罢,若能寻到你兄长便好了。&rdo;
他笑起来,腼腆地玩着手指,那人说你笑起来多好呀,前几日有见过你,面色白得不像话,你兄长想必离开你,也十分惦念记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