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雪细细密密小声哭了会,陆照阳问他:&ldo;怎么办?&rdo;
&ldo;我如今却是一点办法都没了。&rdo;
&ldo;你告诉我?你怎么了?我不知道你哪儿疼了,你不说我哪里晓得?&rdo;
他说了会苦恼的话,尽是因着阿雪吵吵闹闹不得安宁的思绪,又不得不服软,叹息极了。
阿雪都听了进去,可无法准确地说明白,他连自己想了什么都不清楚,近日看什么,听什么,想什么都是雾蒙蒙的,阴沉得可怕,正如一块一块挖去心上的血,热热的血,又替换上结冰的湖里的水,湖里什么都没有,因此他渐渐心里便被此趁虚而入,叫填满了什么都没的湖水,也变成了一颗空落落的心,那些床畔流血的鬼魂也比他有着丁点的重量。
他觉得醒来后便渐渐失去了些什么,患得患失的。
陆照阳听了一会阿雪的哭声,觉得既欣慰又是如此难受,低声下气地求他:&ldo;别哭了,跟我说说罢。&rdo;
阿雪说不出来,陆照阳拍着他瘦瘦的背,小小的肩,安抚地亲他不断涌出泪来的眼睛,不仅仅打湿了面颊,还有不断雨滴似的滑落在陆照阳唇上。
自然而然发生的亲昵的举动,果真叫阿雪平静了下来,这不带任何意思,谁也没有多想,只是天然自成的一段举动,并且在往后将以更平常的姿态继续存在,安抚陆照阳又或许是阿雪。
他让阿雪抓住自己的手,阿雪牢牢地抓住了,互相扣住,放在两人中间的心口上。
&ldo;现在可能说了?&rdo;
阿雪吸着鼻子,含着一股悲伤的哭腔:&ldo;我很害怕。&rdo;
&ldo;怕什么?&rdo;
&ldo;不知道……&rdo;
眼泪从鼻尖上砸碎下去。
&ldo;就是醒来后突然害怕许多东西。我怕我自己,还有许许多多的人。&rdo;
&ldo;就是镇上的人……我本来不怕的,可现在想起来,什么事都叫人害怕,一句话或者他们看我一眼。&rdo;
&ldo;都是以前的事?&rdo;
&ldo;嗯……我觉得我现在应该胆子大一些了,你觉得呢?&rdo;
陆照阳点头,告诉他是的,但听了答案后阿雪皱着眉,不知为何越来越痛苦,他在里面找找寻寻,竟然找不到一件是可以值得让人称赞的事,而陆照阳睁着眼说瞎话,是骗他的,他还是如此胆小懦弱,一点风吹草动便能吓得他痛苦如此。
陆照阳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在他眼里听懂那么一些,一遍一遍擦着阿雪的眼泪,这眼睛都要被折磨碎了,竟也让他生出了窒息感。
兴许这便是溺水之人的痛苦,这会灵犀一点,阿雪仍在水里,饱受一遍又一遍的窒息在水中的烧灼。
&ldo;你怕自己什么呢?&rdo;
阿雪迷蒙地回答他:&ldo;我今天不知道干了什么,想坐外面,但是我知道是不能的,有几个因此被罚了,在抹眼泪,我知道伤心的时候哭是什么感觉的。我并不想让她们这么做,可是……&rdo;
&ldo;嗯。&rdo;陆照阳说没关系,他的眼泪掉进陆照阳的眼角,像一粒粒小珠子,舍不得擦掉。
阿雪继续说,说这些事让他心里下着狂风暴雨,疯狂扯烂稚鸟身上的洁羽,鸟儿在痛苦地嚎叫,他却觉得说得越来越平静,入了定一般,魔怔地说着来到镇上,认识村子里的人后,发现是这么多的人聚在一块,每个人的脸融化在一起,接着是身体,脚,融成了一大团东西,他才知道害怕的发生过的事是有许多的,并不会就这么过去了,他既不坚强也无甚可喜的变化,假装不在意不过是嘴上说着好听的话,伪装的人最虚伪,他在意不卖给他东西的老板,在意曾要将他拖走卖了的人,在意说的每一句指指点点的手和嘴,在意任何将他看作是脏东西的一切,他更在意人命苦痛折磨之下易逝是十万分可怖的事。
&ldo;那个皮猴和李壮是不是死了?&rdo;
陆照阳敛下眼,阿雪哭着叫他告诉自己,陆照阳不得不回了。
&ldo;死了。&rdo;
阿雪又嗽了一阵,说不想死,胡乱说了几句话,他感到身体很累,手脚也很累,时常有要咳出血的感觉,陆照阳道他只是生病了,将养将养便好了,又能活蹦乱跳。
&ldo;你骗我。&rdo;阿雪笃定道,&ldo;我感觉到空空的。&rdo;即便是他孱弱的时候,也未曾是这般空落落的虚弱,像一段残缺的影子在他碎碎念念中常伴左右。
&ldo;怎么会呢?&rdo;
陆照阳眨眼,眼角阿雪的泪终于下去了,就像是他哭了。
&ldo;现在还怕么?&rdo;
&ldo;怕……&rdo;阿雪抖着声音说。
陆照阳道:&ldo;别怕了好不好?你连东娘子,刘哥他们也不愿意说话了吗?&rdo;
他又继续问:&ldo;那我呢?&rdo;
阿雪突然流了鼻涕又哭又笑,没有说话了,陆照阳再抱了抱他,小声在耳边说道:&ldo;我去洗个脸,马上回来,也给你擦脸。&rdo;
陆照阳下了榻,回头望了望阿雪,他确实是洗了把脸,埋进了盆里,水在耳边荡来荡去,争先恐后钻进耳孔,眼睛,鼻子里,他放开屏气的一切,让这盆水夺取他的空气,渐渐逼出窒息,火烧,煮沸所有的血。最后他想起少年游水的时候,几个人跃下水面,甚至衣裳都不脱,在水上婉黄的,明绿的,竹白的各色的衣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