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没有听到枪声。乌汉诺夫既不卧倒,也不发口令,只是顶着风、弯着腰,跨过了那些在风雪吹打下蜷曲着身体的黑影。
威比索夫松了口气,擦掉了眼皮上的湿霜:用围是几具冻僵在雪地里的尸体,尸体上从早晨起就盖着一层薄薄的雪花,‐‐他们大概是从那些烧毁的坦克用跳出来的德国人。
&ldo;谢天谢地,这些原来是死人!&rdo;戚比索夫恍然大悟,同时觉得太阳穴里的血管还在突突地跳。&ldo;在死人堆里找活人……上帝啊,我们到底要上哪儿去啊?难道乌汉诺夫就不怕碰到德国人吗?活的德国人就在附近埋伏着呢!……难道要第二次当俘虏吗?他们马上就会包围我们,就会大喊大叫地冲过来……&rdo;
想到这里,戚比索夫又一次吓得目瞪口呆,腿肚子上的肌肉也因此颤抖起来。他慌忙向右边看了一眼,想看看库兹涅佐夫和鲁宾在哪里,但是没有看到他们。&ldo;我受不了第二次苦啦,我把自己结果了吧!……老天啊,可怜可怜我和我的孩子们吧!我不是个恶人,这一辈子没有得罪过谁,就连人家的猫狗也从来不去欺负的!……我从来不打老婆、孩子,就连指尖儿也没碰过他们!年轻的时候,人家都说我规矩、听话,还笑我不会打架呢……开枪打这个年轻的侦察兵完全是出于无意的呀!我当时吓坏了……浑身都麻木了!难道就为这件事要惩罚我吗?&rdo;戚比索夫嘀咕着,在心里向一个人苦苦哀求,仿佛这个人可以决定他的生死、操纵他的命运似的。这时,他已模糊地看到自己是在往哪儿走。一堆堆坦克的影子在晃动,前面是一片淡紫色的空间,就象闭上眼睛时的感觉一样。
&ldo;站住,戚比索夫!卧倒!&rdo;乌汉诺夫的口令好象当头一棒。&ldo;德国人……&rdo;
戚比索夫后脑上的血管好象被小锤子敲得咚咚乱跳。这时候,他的脚又在一个好象白菜叶那样悉索作响的硬东西上绊了一下,于是他便扑倒在地。他慌慌张张地在风雪中爬了起来,透过罩在眼前的一片水气,看见前面有一点朦胧的火光。火光闪了一下,草原的小山岗上出现了一些灰白的人影和一辆摇摇晃晃的车子。
接着,不知从哪儿传来了一声威严、可怕的叫喊声,把戚比索夫吓得直打哆嗦,这是一句德国话:&ldo;韦尔一伊斯脱一达?哈利脱!&rdo;[德语,意即:谁在这里?站住!‐‐译者注。]
&ldo;他们来了!&rdo;这个念头闪电一般掠过了威比索夫的脑际,他赶忙向旁边爬去,同时用麻木的手指猛拉冲锋枪的枪闩。
就在这一霎时,一只铁钳似的大手抓住了他的肩膀,有人凑在他耳边悄悄地说:&ldo;别动!不准开枪!这儿来,到坦克后面去!干吗象虾那样爬?!往右,往右,快!&rdo;
乌汉诺夫趴在戚比索夫旁边,使劲推着他的肩膀。戚比索夫哽咽了一声,乖乖地往右爬去,眼睛不敢朝上看,毡靴和手套里都灌进了雪。
不一会儿,又传来德国人刺耳的叫声:&ldo;哈利脱!&rdo;
冲锋枪随随地扫了一梭子:枪声震耳,子弹呼啸,火光闪闪。紧接着,一道强光升向天际,把整个草原照得通明。强光在空中扩大着,照了好几秒钟。
在这几秒钟里,戚比索夫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ldo;他们看见我们了,看见了!……马上就要奔过来了,我们来不及开枪了!&rdo;
&ldo;趴着别动!别出声!你在唠叨些什么呀?唱赞美诗吗?&rdo;乌汉诺夫的声音好象透过一个厚枕头传到了他的真朵里。
&ldo;德国人!……上士!……&rdo;
&ldo;对你说别动!你叫什么苦呀,老爷子?&rdo;
雪地上的反光亮得叫人难以忍受。戚比索夫忧郁地曲起了双腿,趴在地上发呆。一颗照明弹掉在他们脚后,在雪地上燃烧着,离他们紧挨着的那辆坦克只有十米左右。照明弹在脚边咝咝地喷着蓝焰,把火星溅到灰色的坦克钢板和被打得弯弯扭扭的履带上。蓝光照亮了一根带着树杈的、结了冰的园木头,上面有一个磷火似的光点,这根木头就横在戚比索夫绊倒的地方。这原来是一具德国坦克兵的尸体。
&ldo;戚比索夫,你看看这个弗里茨的手表,&rdo;乌汉诺夫悄声说,用胳膊肘推了他一下。&ldo;他把好东两丢了,你于吗象山羊尾巴那样摇个不停呀?父冻僵啦?你摸一下扳机,看看有没有知觉。不管怎么样,老爷子,主要是别害怕,大不了是个死呗。你多大年纪了?好象三十岁出头了吧?&rdo;
&ldo;我过了四十八啦。我全身都冻僵了,上士……&rdo;
&ldo;是啊,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伸伸手指吧,要不停地伸手指。稍微忍耐一下,等他们安静下来,我们就前进,从右边再爬一段路,然后冲到山沟前面那两辆装甲运输车跟前去。没问题,能行,老爷子!&rdo;
照明弹熄了,周围更黑了。远处的火光驱不散这一片突然袭来的黑暗。一点可疑的火光在山岗上闪了一下。风又从高处吹来了断断续续的谈话声,好象德国人在那儿笑。黑影在草原上晃动着,火光似乎就在这些影子间一亮一亮地打着信号。
&ldo;他们来了!……朝我们走过来了!……开枪吧,上士,开枪吧……&rdo;戚比索夫急得牙齿直打战,发疯似地去抓他的冲锋枪,可是枪在手里滑来滑去,老是抓不住。戚比索夫感到即将发生可伯的事情,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紧张地抵抗着恐惧的侵袭。他害怕,他憎恨这些德国人的谈话声和笑声。他们大概就在百步外的山岗上走动。戚比索夫把冲锋枪摸到手,使劲勾了一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