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韧这天在家听宋大郎回来道几个军机大臣听说德王府入了大批人,急得嘴巴都上火了,有一个都急哑巴了,他也是好笑,跟大郎道:“这个个当你们妹妹三头六臂的,也没见她把他们吃了啊?”“要真张口了,他们倒高兴了。”大郎淡淡回道。这就有了杀她的理由了,就是妹妹太沉得住气了,她躲在德王后面不出世,不入朝,好几年过去只见形势于德王越来越有利,圣上也不得不妥协,他们能坐得住才怪。“给他们找点事做就好喽。”宋大人颇有心得地道。“是。”“唉,不过哪有这么简单的事,南蜀还只是个开头。”宋阁老自说自话还叹气。宋大郎抬眼,静视着托病养身在家的父亲。他们父亲用自己一个人换了他们三兄弟的前程,可宋大郎知道他父亲还有着强烈想为自己的抱负、为这个天下、他那些中意的学生做点什么的意图,可时势容不得他。父亲曾在师祖面前请罪,说他不仅是他的学生们的父亲,更是他的孩子的亲生父亲,他把脑袋挂在裤腰袋里往上爬的初衷是为的他的孩子,这一点,哪怕他就是身后被万人唾骂他也不会变。他说只有养好了的自己的孩子,才是一个真正的父亲,每一个父亲都像他这样想,都像他这样做,那才是真正的太平盛世,这世道,光靠一个人的牺牲是不够的。宋大人行事为人从不公正伟大,但父亲是宋大郎宋鸿湛心中一辈子追随仰望的高山,哪怕他会衰老佝偻。“你也哑巴了?”大儿越来越不轻易开口说话,谨言慎行至极,一点也不像他,宋韧见大郎不说话,不禁笑骂了一句。宋大郎沉思了一下,回道:“爹,妹妹似是要做点什么?她很看重南蜀吗?”妹妹行事一向喜欢借个由头,可德王被她支走,她失了倚仗和借口,有些成众矢之的之感。这么大的动向,不得不让大郎多想。宋韧看了他一眼,慢慢剥了几颗花生入口,方道:“近日你没上过门罢?”“是。”宋大郎低头。他不能上门,一是朝廷形势如此,他们宋家人不能跟德王府走得太近;二是,他不能让应氏多想,疏远妹妹会让她开心,也会让他的孩子们过得更好。妹妹与妻子儿女家人,当然是妻子儿女家人重要。妹妹也曾很冷酷地跟他说过,选择与你最重要的,不要妄想鱼与熊掌兼得,若不然,竹篮打水一场空是必然。其后,大郎就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对他来说最重要最在意的那边,哪怕哪天要为他们与妹妹兵戎相见,宋大郎也知道自己不会心软。“三郎他们,她也不许上门了,”宋韧剥着花生放到一边,“慢慢的,你们就要越来越远了。”宋大郎低头不语。“她有她要做的事,也想保全我们,保全我们这个家。”宋韧说到这笑了起来,“她从小就是个说话很不好听的孩子,要不是你娘,我早不要她了,古古怪怪的,她生出来那几年,我跟你娘就没睡过几个好觉……”“但不得不说,”宋韧叹了口气,眼睛里滚出了一滴老泪,“她是个有良心的,谁在乎她她就在乎谁,你娘为我们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我们谁都没看出来她有没有吃饱有没有穿暖,只有你妹妹受了她的好,一丝一毫都要回报过去,一个鸡蛋放到她手里,她要喂娘大半个……”“你们娘那般心疼她,何尝不是心疼有那么个人心疼她啊,她说过死都要跟小五在一起,小五呢,怎么可能让她这样干呢?”宋韧说着摇头不休,泪花闪闪笑道:“我们啊,那是沾了你们娘的光。”“就……就……”宋大郎喉咙干涩,吞了几口口水方道:“就不能有再重聚的一天?”宋大人重重压下手中那颗花生的壳,剥开,一颗一颗挑捡着花生出来,“她也想啊,她在尽力。”他把壳放下,把手边那堆剥出来的花生盘到手中,朝大儿郎伸手。大郎走过来,在他面前掀袍跪下,双手朝上捧去。宋韧握着他的手,把花生放到他手中,跟大儿子笑道:“南蜀的事,她跟我只说过一次,她说资源太小了,眼前的那点不够人争的,不开拓新的利益只会让人着于眼前的这一点相互残杀争夺,她要把资源扩大到一万倍,万万倍,让人无暇为点芝麻绿豆的东西争得死去活来,她说再强大的盛世杀戮争夺也避不可免,但现在的争夺太低级了,在此之前,她想提供更多的资源,让强的人能更强,让富的人能更富,让世道富庶到就是普通百姓上战场,做的也是个饱死鬼,而不是饿肚子才上的战场,你懂这个意思吗?”宋大郎垂眼木然看着父亲的手,静默不语。“她说就是仅此,她成功的可能,也就百之一二……”宋韧看着静止如死水的长子,拍了拍他的头,“她要是没做到,我们帮她做到,你说可行?”宋大郎没有言语,他握着父亲给他剥的花生,双手伏在地上,朝他的父亲磕头。他愿意。宋小五没有孤注一掷,但她的步子确实比之前要迈得更大了一些。她没死,在她的野心也重燃了起来后,她就已经在开始了她的新的征程。做到过,才可以说曾努力过。她现在做的就是这个过程。对改变一个国家、甚至一个时代,宋小五没有一丝一毫乐观的认知。人是这世界上最无法估量的个体,命运更如是。天时、地利、人和所组成的命运的成功是后来人才能客观判断的,身在其中的人最多也只能做到清醒地竭力而为,至于结果,还要看命运这个最大意志体的最后宣判,而很显然,从以前的历史进程来看,命运可能并没有站在她这一边。但她不是个单且苟且命运的人,所以在尽力而为改变周氏王朝之余,她还想留下一些她能留下的火种——哪怕她失败,她亲手培养出的这些人,能个别或者多众改变一些人的想法,以至于让这些人去改变更多人的命运。她在为失败做准备,但也不妨碍她为理想竭尽全力,是以德王府在进了一大批人才让德王府鸡飞狗跳之余,德王妃对她开辟蜀南的事还是不遗余力,日日跟她选定的三个即将起程跟燕帝谈判的三位师爷进行沉闷又火药味十足的商讨。这些事情,德王妃都写在了信中,寄往了此时正在蜀地跟属下汇合的德王手中。德王看到信,信没看到一半,就面目狰狞对着信纸吼:“都拖去斩了!”属下一干人等面面相觑!德王现在脾气可好太多了,忍了又忍又看了两行,忍无可忍对着信纸又喷:“小五,杀了杀了,咱不管了!”看到最后,德王气得拿脚拿刀把营地弄得一塌糊涂,落宿荒野的德王府一众属臣单膝跪地,看着气得来回走个不停还嚷嚷着“都拖出去杀了”的王爷,个个茫然得很。杀哪个?给个数。德王这厢被气得心肝疼,来回走了十几道才停下捶着胸口,呲牙咧嘴吼:“老子我不在,都嫌命长了?”被王妃单个儿派来送信的立冬觉得自己可能见不到今年的冬天了,但还是勇敢上前,跟王爷禀道:“回王爷,王妃娘娘说,您要是搞不定蜀地,搞不定圣上,那年底她就死定了,她还说,说……”“说啥了!”王爷急得跳脚。“她说她要死了,您就别想活了。”立冬觉得他可能就是活不过今年的冬天了。结果,王爷听到这话,呆了,立冬呼吸也止了。随后,王爷傻呼呼地笑了,挠着脑袋往火边走,立冬见着阳光就开染房,也活过来了,蹭着王爷的边拍着王爷的马屁:“王妃娘娘还说,一切都靠您呢。”王爷摇头:“你这马屁拍得不行,但话说的还行,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