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毅一大早就到了小树林里,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先一个人静一静,待会才能心平气和地面对表妹欧阳盼兮。倒不是他担心表妹会对此有什么异议,对于自己完全能说服表妹这一点,季明毅还是有着绝对的信心的。他担心的只是待会儿自己不要失控罢了。
那天回到府中,父亲即刻让管家将自己唤到了书房。刚开始,自己还以为是自己和表妹私下见面让父亲知道了生气的,转念一想自己似乎并没有承诺表妹什么就又坦然了。
进到屋里,季尚书又留意了一下管家陶叔是守在门口的,这才放心地让季明毅关上了书房门。
关上房门后,季尚书指着椅子示意季明毅坐下;然后也在季明毅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
季明毅仔细看父亲的脸色,似乎并不是特别得生气,他悬着的心放下了一些;再仔细看,似乎还夹杂着一些喜气,他似乎又有些疑惑了。
季尚书一共有三子两女,季明毅是大夫人赵丽婕所生,也是季尚书唯一的一个嫡子;因而季明毅自己知道,在父亲的心目中,只有自己才是真正的季家子弟,庶子在父亲的心目中的地位估计只比仆人略高一等而已。
因此,从自己小时候开始,父亲就是严格地要求自己的;真要和“苛刻”两字相比,估计也不过如此了。而对于两个庶弟,要求倒反而宽松许多。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从小时候开始,父亲每逢月末都要将自己和两个弟弟叫去考校一番;每逢半年,更是大考一次。从启蒙的《三字经》、《百家姓》、《弟子规》等开始,就是一定要求自己能做到烂熟于心;要是在父亲面前背诵时稍有停顿,轻则罚抄重则杖打。
那时候自己还小,这样的惩罚加在自己身上算是极重的了,惹得母亲常常在父亲离开后才不舍得泪流满面。
而对于两个弟弟,倒是还好;有好几次弟弟们背到一半都背不下去了,父亲也只是板着脸瞪着眼睛让他们罚抄而已。他站在一旁也能清晰地感受到,父亲只是生气而已,还没有真正地动怒。
自己知道,父亲是把家族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自己的身上;因此自己从来都不埋怨什么,反而觉得身上有一种沉甸甸的使命感。做任何事,自己也都是以家族的使命为重,并要求自己做到尽善尽美。
故而后来在学业上日益精进,诗词曲赋等样样在行。就拿人人熟知的《论语》来说吧,这部被誉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巨作,很多莘莘学子都能耳熟能详;而自己却不但能知道哪一句在第几页,还能做到倒背如流。
《论语》从“学而篇”开始到“尧曰篇”结束,自己就能从最后开始倒背“也人知以无”直到“乎说亦不,之习时而学,曰子”结束。
他清楚地记得,那次参加京城每年一次的赏枫大会时,他一时兴起,当众倒背了一次《论语》;引得所有到场的才子佳人掌声雷动,从此也奠定了他“京城四少”的名号。
一直以来,他对父亲的话虽说不上言听计从,但是也是尽量遵从的。就像是在和表妹的亲事上,父亲把利害关系和自己一剖析,自己稍一挣扎;或许连挣扎也谈不上,只是稍一犹豫,便顺应了父亲的想法,还亲口将打算告知了表妹。
因为在自己看来,佳人红粉都抵不上权势来得重要。男子汉在世一生,如果不能封官加爵光宗耀祖的话,那死后又怎么能对得起列祖列宗呢?所以,即便要自己做出一些牺牲,自己也是愿意的。
只是自己没想到,要做的牺牲这样大!
前天晚上在书房里,父亲对自己说:“明毅啊,你也知晓我们和三皇子是一个阵营的。为父一直以来的教诲你是否都还记得?”
自己马上诚惶诚恐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父亲说:“男子汉当以大事为重,明毅自然记得。”
父亲听了,颇为欣慰地让自己坐下:“眼下,三皇子有用得着咱尚书府的地方,而且指定要你亲力亲为。”
自己听了,当时一阵欣喜;三皇子阵营中贤人才士应有尽有,现在能指名要自己来做这件事,至少说明在三皇子心中自己还是重要的吧。
父亲看到自己欣喜的神色,也很高兴,当下就把宋丞相的计划和盘托出。父亲是越讲越兴奋,自己却是越听心越凉。等父亲讲完,终于发现了自己脸色的不对,马上正色地对自己说:“明毅,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
看着父亲已然板起的面容,自己在心底默默地挣扎了半天,还是轻轻地问了一句:“就不能娶别家的吗?”记忆中,这似乎还是自己第一次在父亲吩咐后,提出了反驳的意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