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说的……”戚渺渺一本正经的,“和孩子有关的都不是小事。”
“那我——”秦戈差点脱口而出一句“那我不是你的孩子吗”,可他又突然意识到,自己确实不是孩子了。
但她的母亲却又用一种哄孩子的语气和他说:“儿子乖,你自己回家后先睡,不用等妈妈。”
说完,秦戈听到戚缈缈那边传来一声稚嫩又甜腻的“戚妈妈”,戚缈缈长长的“诶”了一声,好像那真的是她的孩子。
秦戈挂了电话,眉头舒展开,面色却一点都不愉悦。
他不是第一次听青少年宫里的小孩子这么唤戚缈缈,也不是第一次听戚缈缈对这些孩子亲昵和关爱,当那些迟到的家长夸赞戚缈缈负责用心,热切地表达谢意,肯定想不到对别人孩子无微不至的戚主任鲜少把时间精力花费在亲生儿子上。
秦戈再次看向被雨水覆了层膜的车窗,那上面模模糊糊倒映出他的眉眼。陆崇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他确实长着一张和秦思源近乎相同的脸。
哦。一想到陆叔叔,秦戈才意识到刚才那通电话多此一举,自己的母亲不管在青少年宫待到什么时候,陆崇都会义不容辞地开车去接他。
这让秦戈的心里突然空落落的,随后涌上心头地是这个年纪特有的作茧自缚般的孤独感。他一言不发,听到通话内容的司机师傅就开口问:“要换目的地吗?”
“不用。”秦戈顿了一下,说,“就停这儿吧。”
司机师傅慢下车速,疑惑地扭头看了后座的少年一眼,秦戈指了指前头不远处的星巴克,说:“就那儿。”
司机师傅把车停得尽可能近,秦戈下车后还是走了几步路,但没怎么淋湿,进咖啡店门的时候还是体面的。
他随便点了杯饮品,坐在一楼大大的落地窗前凝神,消化那份不想回家的消极——他若是现在回去,从玄关到二楼自己房间的灯都需要自己开,自己关,从头到尾只有一个人。
他不是孩子了,这种黑暗带给他的不再是对寻宝的期待,而只有冰冷和生疏。
除了雨,他也不能再从窗外看到人来人往。谁都不会在这么糟糕的天气出来逛逛,咖啡厅里也只剩下他一个客人。
然后他想到陈栖叶。
直到这一刻,他才想到陈栖叶。尽管陈栖叶一两个小时前刚跟他告白。
陈栖叶不是第一个跟秦戈告白的人,以后也会有其他人来告白,所以陈栖叶也不会是他最后一个拒绝的。
这么看来,除了和自己同个性别,陈栖叶在那些或明恋或暗恋秦戈的人里算不上出众。他说出那句“我喜欢你”时更是毫无负担,自然得和“我喜欢吃巧克力”并没有什么两样。
秦戈竟有些怜悯陈栖叶,多年来封闭的学习环境让陈栖叶分不清这世界上的喜欢不止一种,对亲人的,对朋友的,对情人的,所以秦戈也没什么过激的反应,拒绝时的语气像在说“我不喜欢甜食”。
而如果陈望没出现在窗边,介于陈栖叶本人一点禁忌感都没有,秦戈说不定也会考虑考虑,他只是不爱吃甜的,并不是讨厌甜食。
这一可能性让秦戈很是诧异,眉头微蹙,感到匪夷所思。
并不针对可能性本身,而是他居然能如此清明地畅想这一可能。他以为自己会有某种负罪感,他陷入沉思地转动白色纸杯的边缘,目光落在绿色的人鱼logo上——
那拥有两条尾巴的人鱼微微笑着,像是在歌唱。他凝视着logo上的条纹,恍恍惚惚想起母亲儿时的陪伴。
她曾经那么呵护关爱自己,给自己讲睡前故事,图画书里有海妖和水手——传说大海深处有一名为塞壬的海妖,她有诱人心魄的歌喉,吸引过路的水手改变航道,义无反顾向自己驶来。
小秦戈听完这个故事后问戚缈缈:“妈妈你是塞壬变得吗?”
戚缈缈从不纠正孩子的天马行空和童言无忌,而是引导着问:“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幼儿园里其他小朋友都说妈妈很漂亮,”小秦戈一本正经的,“而且你说过,我们的老家有山有海,你说不定就是随着海浪上岸的美人鱼。”
“还真得有可能诶,”戚缈缈顺着小秦戈的话,且带着某种天真的自信,“所以爸爸才会那么爱妈妈。”
小秦戈想到故事书里的结局,大大的眼睛里有困惑:“那爸爸是水手吗,爸爸……是妈妈的猎物?”可这又不符合两人体格上的悬殊差距,小秦戈脑子乱糟糟的,“妈妈……是爸爸的猎物?”
“傻孩子……”戚缈缈笑着,最后说的话小秦戈听明白了,却没听懂。
“谁都不是谁的猎物。”戚缈缈说:“爸爸和妈妈都爱着彼此,爸爸妈妈是平等的。”
秦戈记得那天晚上,戚缈缈是陪他一起睡的。在那些从俄罗斯寄来的明信片引起戚缈缈的猜忌之前,秦戈作为她和秦思源爱情的结晶,毫无疑问是被她深爱着的。
尽管他此刻形单影只,连柜员都来告知即将打烊,他不仅无人陪伴,还即将无家可归。
他冲柜员点了点头,且谢绝了对方递过来的雨伞,好像自己就住在附近不需要帮助,孤身一人走进雨幕。
然后他暮然发现自己享受雨点落在皮肤上的坠感,这种真实的接触让他重新感受到某种存在,使得道德不再被私欲蒙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