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话,还屈尊纡贵地充当车夫的角色,替樱樱掀起车帘来。
樱樱只得以手帕掩唇轻笑,又不敢当真让二郎伺候她,连忙下车来。
正巧一辆华盖六角马车也在公主府门前停下,她顺势一眼望去,见车身上绣着“北安侯府”的字样,知道应当也是赏花宴的客人之一。
坐在马车中的钟玲珑正要下车去,忽听身旁伺候的小侍女惊叫道:“姑娘您瞧!竟然是二公子!”
她闻言却是微微皱眉,不急不缓地斥道:“二公子怎会来赴宴,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勿要将他人错认成二公子。”
那小丫头却还扒着车窗往外看,道:“姑娘,奴婢怎么可能认错,那就是二公子无疑!”
听小丫头如此笃定,钟玲珑惊得丢掉手中扇子,连忙掀帘一看。一片雪青衣角自眼前掠过,那郎艳独绝的模样,除了陆家二郎君,还能有谁?
但待她看清二郎君身边跟着的那个藕荷色身影时,宛如一桶凉水当头而下,偶遇的满心欢喜迅速成了嫉妒,“二郎身边那人是谁?”
侍女小心觑着自家主子的脸色,心知小姐心慕二郎君多年,必定不能容忍二郎身边突然多出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来,只得小心翼翼道:“奴婢也不知……”
眼见着那两人都快步入公主府,钟玲珑恨恨摔了车帘,下马车快步跟了上去。
“二郎请留步。”
一道莺啼婉转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樱樱脚下一顿,刚想回过头去,却见二郎脸上没有半点反应,仿佛被叫的人不是他。
她站在公主府门前,往府里看了一圈,看到此地除了身边的陆愁余再没其他人影,而身后的叫声还未停歇,甚至有追上来的架势,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袖,“二哥哥。”
钟玲珑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连满头精心挑选的璎珞都乱了两分,却见那人同二郎拉拉扯扯的模样,当即气得差点吐出血来。
但她好歹还维持着北安侯府嫡女的气度,上前来见礼,“见过二郎君。”
陆愁余仿佛这会才瞧见她,面上无波无澜,下巴轻点,却是开口道:“表妹樱樱。”
钟玲珑本还为二郎肯开口同自己说话而喜悦,谁知他竟是介绍身边的人,一双美目立马调转过来盯着他身边的樱樱,似要把她身上盯出个洞来。
陆家这一代都是郎君,仅有的几个表姑娘都不是偏居远方就是早已嫁人,这个表妹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怕不是二郎哪个新的红颜知己吧?竟能得到二郎如此垂怜,亲自带来赴宴。钟玲珑在心底酸溜溜地想着,眼刀子直往她身上扎。
这种软刀子眼神,樱樱早就见识过无数次,哪里放在眼里。她心知这人在二郎这里必定是挂不上名号的,但是礼数不可废,乖巧侧身行礼道:“樱樱见过这位姐姐,还请姐姐多多指教。”
三人在府前停留这一眨眼的功夫,府外又来了好些人,一见到陆二郎,人群中立马响起小声议论。
陆愁余向来最是厌恶那些人探究的眼光,正巧公主府的管家急匆匆前来招待客人,他转身过来,在钟玲珑耳边轻声吩咐一句。
二郎已经悠然离去,钟玲珑却还愣在原地,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
她眼皮似有千斤重一般抬不起来,良久才期期艾艾道:“樱樱妹妹,姐姐带你进去歇息吧。”
饶是樱樱再聪明,也想不通她为何一瞬间如此态度大变。
趁着那群人赶来之前,钟玲珑已经带着樱樱往府中而去。她一手攥着帕子,尽力平息着紊乱的心跳,只因方才二郎在她耳旁轻声说了一句“钟妹妹,可否替我照顾表妹一二?”
二郎是何等光风霁月的人物,能单独同他说上一句话,已是幸事。谁料还能得他亲自吩咐,整个金陵城中,能有几人得二郎唤一声“妹妹”?
若有若无的热气撩着耳边碎发,低沉嗓音引得酥酥麻麻的痒意一阵一阵地升起来,她脸上被熏得通红,哪里还计较什么表妹不表妹的呢?
公主府后花园,盛装打扮的贵女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是在亭中吟诗作对,或是在廊下赏花扑蝶,玩得不亦乐乎。
“这是清河郡主。”
“这是尚书令家的徐娘子。”
“这是太傅家的王娘子。”
“这是……”
樱樱在钟玲珑的引导下,一一向她们见礼问好。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贵女们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赴宴游玩,平日谈论的无外乎就是梳妆打扮、诗词歌赋一类,早就玩得厌烦。见宴会上突然来了个生面孔,听说还是陆家二郎亲自领来的表妹,立马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只见那陆家表妹俏生生立在廊下,一身象牙白齐胸襦裙,外罩月白蝶纹锦绣小衫,衬得人亭亭玉立。单梳一个百合髻,点缀几样饰物,虽然装扮简单,但眉心一点红痣不知为她增色几许。在花团锦簇的贵女圈子里,竟半点也不输!
在场的年轻娘子们纷纷掩唇低声交流:“听说是二郎亲自领着人来的,怎么不见二郎?”
“陆家哪来的表小姐,以前都未曾听说过?”
“山阴那乡下地方,也能有这等气度?倒是小瞧了。”
樱樱很清楚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探寻目光,她唯有把脊背挺得更为笔直,唯有时时刻刻不忘端庄从容的姿态,她才能在这群真正的天之娇女面前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