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手从战甲下内衣兜里摸出自己的太守大印,路休景将这颗篆刻着&ldo;天最府&rdo;的铜章递到耿思俭手中。耿思俭讶然的看着路休景;路休景嘿嘿笑了笑,道:&ldo;既然耿大人不走,总要有个名份吧。现在我们就交接了,多年以后史书里提到我们这场战斗,总还要写上个天最太守耿思俭大人与城携亡吧,免得大家都觉得这个天最是坏在一个武夫手里,也算是为自己留点私心了。不过耿大人,你恐怕还要多谢我呢,否则,史官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写你为好。你是文臣,若我这个暂代太守的武夫还不给你太守之位,百年之后,谁又搞得清楚,说不定你我之间还要有人落个懦夫的骂名呢。算了,还是我这个武人来吧,你说如何?呵呵哈哈&rdo;。笑声里多有酸楚,片刻就停歇下来。
耿思俭翻来覆去的看着这颗太守大印,脸色苍白,沉默半晌,方对路休景道:&ldo;既然如此,那耿某就敬谢不敏了。&rdo;
路休景转身看着远方,大手摩挲着插在地上的大刀刀柄,语调萧瑟:&ldo;我常常在想,我路休景也算是多年征战之人,看到了多少死亡,见惯了多少血腥,还以为我这样的人是个阎王不收的人呢,想不到,今天我终于知道我的葬身之处是什么地方了。城墙已破,聊尽人事吧……&rdo;
耿思俭嘴巴张合了几下,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此时此刻,又能说什么呢?路休景叹一口气,右手握着刀柄,慢慢的将刀又抽了出来。刀刃上的血迹由于砖石棱角的刮擦而被拖出长长的痕迹,露出刀锋的寒光。耿思俭仰头看着站起来的路休景高大身形,叹息一声;路休景高大的身体迎着阳光,整个轮廓被镀上了一层金边,本该是雄伟壮阔的景象,可看在耿思俭眼中,却怎么都感觉到有一种英雄末路的苍凉。
&ldo;呜呜呜……&rdo;,城外的红巾反贼军中又响起了牛角号的声音。十多天的战斗已经让所有天最的官兵都知道这是红巾军进攻的标志。路休景一跳而起;郭知琢长声大叫;没有受伤的官兵敏捷的选择着自己的战斗位置;受伤的官兵也尽力挣扎而起,瞪着血红的双眼,握紧手中的武器,准备迎接这最后的战斗。
骄阳如火,炙烤着这血腥的大地……
&ldo;是那个姓蒋的小子。嗯,怎么回事?好像不一样了……&rdo;,郭知琢迎着中午刺眼的阳光而不得不咪缝着的眼睛还是一眼就看出了这次进攻当头的正是上次最后退去的那个箭手;但更让他震惊的是随在那箭手身后的那群与以前交手的对象完全不同的红巾。这次随着他而来的那些红巾却似乎更加训练有素,居然是排着队形不紧不慢的向着缺口而来;而走在最前面的那排人手中全部提着弓箭,还带着慢慢的两个大箭壶,走路的动作似乎都被那沉重的箭壶拖累而显得慢腾腾。而箭手身后紧随着的是一大群手提厚背宽刃的军中制式陌刀的批甲大汉;这群大汉的步点随着后面的一个随军而行的腰鼓手有节奏的敲击而整齐的踩踏着,似乎是在接受检阅一样颇有耐心。而在这群陌刀手后面,则是一群身着玄光铠甲的黑色重骑,高举着锋锐的长槊,静静的肃立在后,那阴沉沉的黑色如同死神一样给人莫大的压力;在那群黑色重骑四周则散布着几十骑白衣轻骑,手中弯刀寒光如雪,竖立在胸前。这支军队人数并不多,总共不会超过五百人;但是除了那清脆的鼓点和偶尔马匹沉重的喘气声,就只有一种可怕的静默;可那种无形的压力却远远超过开始猛冲乱打的几千狂热红巾,让所有劫后余生的守城官兵都感觉透不过气来。
郭知琢左手使劲拉着自己胡须,揪下一缕,顺手抛开,口中咧咧道:&ldo;妈的,这些兵绝对是受过正规兵士,肯定不是这些红巾草寇。操,这次搞大了……&rdo;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郭知琢背后响起:&ldo;铮玉,你不用瞎猜,肯定是反王淮王的残余部下,投奔到这些草寇的队伍中去了。都是手下败将,怕个什么。不过看来是一场恶战啊……&rdo;。郭知琢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顶头上司路休景上来了,顺口道:&ldo;路大哥,看来这次是我们的最后一战了。嘿嘿,我也累了,就让和这些够分量的家伙打个痛快吧,不死不休了,总好过杀那些种田的泥腿子。&rdo;
路休景露齿一笑,白生生的牙齿在血红烟黑的脸上显得颇为诡异而滑稽:&ldo;不错,今天大家就都痛快一场吧,兄弟们都在下面等着呢。这么多年了,也算活够了,是时候了,老郭,我们一起吧。&rdo;
郭知琢正要回答,这时下面的鼓点突然停止。拍在头排的那些箭手突然停止了脚步,将随身带着的两个箭壶呼拉一下扔到面前,然后各自弯腰,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箭来,搭在弓上。
这时郭知琢突然看到那领头的蒋姓箭手似乎在对着他咧嘴而笑,不由心中怒火升起,跳出避身处就要开口怒骂,路休景在旁已经大叫一声:&ldo;蹲下……&rdo;。下意识地向下一蹲,一只利箭无声无息的从郭知琢头上掠过,扎进了旁边的碎石碓中。&ldo;操,暗箭伤人,算什么好汉……&rdo;,郭知琢出了一声冷汗,口中大骂起来。路休景却回头大吼道:&ldo;都给老子躲好,谁他妈的被射死了老子拔了他的皮……&rdo;
那蒋姓箭手看样子是在首次试射,以确定角度力道。只见他回身对这那群箭手大声吩咐着什么,片刻间,那些箭手都用力开弓,箭头斜指天空。只见那人手突然决绝斩下,顿时满天的箭只带着刺耳的叫啸越过长空,向着斜坡上躲着的官兵飞来,马上就是一片惨叫。虽然这些弓手人数不会超过百人,可是动作却绝对的迅速;预先放在面前的箭壶里的箭矢在飞速的减少,而飞蝗般的箭雨将整个斜坡高地都统统覆盖,如同细心的农夫将自己的田地一点点的耕犁。转眼间守在斜坡上的人员就死伤了大半,余下完好无损的已没有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