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共吃了十来块钱。和琪吃过饭的人会知道,光是看着她吃东西的那种满足劲儿,你都没有办法不开心。吃完,我们步行走到王府井附近,走累了,随便找了个台阶坐下,在午后的倦怠中怔怔地望着人来车往走神。一辆宝马车从身边徐徐驶过,她说,哎,要是啥时候,我能开上这样的车就好了。我说,能的嘛,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嗯!她用力点头,眼里红红的。学生时代我们便是如此相互鼓励,彼时她住在行将垮塌的三四平方米的危棚,高三临近毕业,仍旧三餐无着落。她的母亲为了她的学费,嫁了一个附近乡下的退休干部,那人正病得厉害,离不了人照顾。我陪琪吃面,早上吃面中午吃面晚上吃面。除了有一次,她难过地灌下不知存了多少年的半瓶白酒,醉得不省人事进了医院,大哭大闹一塌糊涂。大多数时候,她都是笑着的,在街上老远看见,就两只手举起来拼命对你挥舞。琪说,她的梦想,就是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哪怕只有50平方米。多年以后,她已经在成都买了吧?亦墨问我。是啊,我说,写不出来的痛苦,写的过程中犹豫试探,写完之后狂喜虚脱……简直是一场爱情呢。好羡慕你,她说,我曾经很喜欢设计,把设计想象得特别酷,特别有意思。可是,当我真正做了设计师,发现原来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要考虑现实,迎合市场,很多很多。每种人生都有规则,没有人可以完全随心所欲,可是正因为有种种局限,才容得下梦想,不是吗?它虽然让你痛苦,也给你无限多的快乐。我说。她想了想,说,嗯,是这样。我告诉她琪的故事,也告诉她,我有个高中同学,家境很窘迫,一度中断学业去福建打工。后来他挣了钱回来念书,每周从学校往返家里,步行40余里路。如今这个同学是某所高校的美术老师,平日教书育人,放假便外出旅行,以徒步的方式一点点拓宽世界、丈量自己的人生。有时我们做着一件事,是为了有朝一日不必做。过着一种生活,是为了终有一天能够过上另一种生活。我写这些字的时候,我最亲爱的表妹远远,正在广州飞往上海的航班上吃着她最讨厌的飞机餐,为了工作,她一年几十次往返于各条航线,一旦得空回到自己小小的出租屋,无论多晚,最愉快的事情就是为自己亲手做一顿不潦糙的饭,凌晨三点的两菜一汤对她来说不是负担,而是为自己加油的正能量。今年端午那天,我和久别的远远躺在酒店c黄上休息闲聊,她换了新发型,又像孩提时代那样,将我的裙子轮番试穿一遍。这好不容易相聚的一日,竟然舍不得拿来补补睡眠。我问她,你还记得你那会儿的梦想吗?她说当然,我现在也没变。远远的梦想,是赚够钱开一间超级有格调的精品私房菜馆。倘若只认识现在职场上雷厉风行的她,又怎会得知这个梦想源于那父母离异寄人篱下的童年,她永远被饥饿困扰,成为一种精神上不愈的疾患。